南方的春天来得早,潮湿的空气里已经带着暖意。
赵淑芬(现在或许该称呼她为苏医生妻子,但她内心依旧珍视着“赵医生”这个承载了太多记忆的称呼)刚结束一台手术,带着些许疲惫回到她和苏明宇(她的新婚丈夫)临时的家——医院分配的一套两居室宿舍。
小兵和新姐姐苏晓(苏明宇的女儿)还没放学,家里安安静静的。
刚进门,她就看到客厅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硕大的、有些眼熟的军绿色木箱,箱子上还贴着白色的邮寄单。
她的心猛地一跳,这个箱子……是北方部队常用的那种!
“明宇,这是……?”她疑惑地看向正在厨房准备晚饭的丈夫。
苏明宇擦了擦手走出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下午邮局送来的,从你之前待的那个北方军区大院寄来的,说是给你的。我看箱子挺沉,就没动,等你回来拆。”
北方大院……赵淑芬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她快步走到桌前,手指有些颤抖地抚摸着那冰冷的箱体,上面还残留着长途运输的尘土气息。
是刘大姐她们?
还是晚书?
她脑子里瞬间闪过许多张熟悉的面孔。
她找来剪刀,小心地划开密封的胶带。
打开箱盖的瞬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封厚厚的、用牛皮纸信封装着的信。信封鼓鼓囊囊的。
她拿起信,下面则是叠放整齐的、颜色鲜亮的布料,用油纸包好的红枣核桃,柔软的红色毛线,还有一对用软布仔细包裹着的、印着醒目红双喜字的搪瓷脸盆。
看着这些东西,赵淑芬的鼻子瞬间就酸了。她甚至不用看信,就已经明白了这是什么——这是来自北方那群姐妹们的祝福!是“娘家人”的添妆!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翻涌的情绪,先拿起那封厚厚的信。
信封没有封口,她轻轻一倒,一沓信纸滑了出来,最上面是一张写满娟秀字迹的信纸(林晚书的笔迹),下面则是密密麻麻签满了名字、按满了红手印的联名信。
她展开林晚书写的那封信,刚看了个开头,眼泪就再也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信里那些朴实无华却字字戳心的话语,仿佛将她又带回了那个寒冷的北方大院,带回了那些被流言蜚语包围、却又被姐妹们用温暖紧紧包裹住的日子。
“……淑芬,得知你找到归宿,我们大家都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你值得这世上所有的美好……这布料,做件新衣,这红枣核桃,日子甜甜蜜蜜……这对脸盆,寓意你们白头偕老,盆满钵满……我们在这里,永远是你的娘家人,永远祝福你……”
她一边看,一边哭,泪水模糊了字迹。她颤抖着手拿起那封联名信,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刘玉梅、王芬、张桂香、王奶奶……甚至,她在信的末尾,看到了那个力透纸背、熟悉又令人安心的名字——周凛川。
连他都……赵淑芬的泪水更加汹涌了。
她仿佛能看到那个冷面军官,是如何沉默地支持着妻子,并在最后郑重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她也深深地感谢周凛川,当初的周转,他也默默地帮了不少忙…………
这份来自整个大院的、沉甸甸的、毫无保留的祝福,像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
她再也支撑不住,抱着那沓信纸,蹲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那不是悲伤的眼泪,而是积压了太久太久的委屈、感动、释然和幸福,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哭声里,有对过去艰难岁月的告别,更有对此刻拥有的、来之不易的幸福的巨大感恩。
苏明宇一直安静地站在她身边,看着妻子情绪失控地痛哭,他没有立刻劝阻,只是心疼地蹲下身,将她整个人连同那沓信纸一起,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他能感受到她身体的剧烈颤抖,能听到她哭声里包含的复杂情绪。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个受尽委屈终于回到家的孩子,声音低沉而温柔:“哭吧,哭出来就好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看,还有这么多人惦记着你,祝福着你……”
赵淑芬在他怀里哭了很久,仿佛要把前半生所有的苦楚都哭干净。
苏明宇的怀抱温暖而坚实,他的安慰像春风,一点点抚平她激动的情绪。哭声渐渐平息,变成了小声的抽泣。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丈夫,哽咽着说:“明宇……你不知道……她们……她们对我有多好……那时候,要不是她们……我可能……可能撑不过来……”
苏明宇用指腹轻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眼神里充满了理解和疼惜:“我知道,我都知道。你跟我说过的。她们是你的恩人,也是我们的恩人。”
他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而珍重的吻,“谢谢她们,把我的淑芬照顾得这么好,等到了我。”
这句“我的淑芬”,让赵淑芬的心尖又是一颤,刚刚止住的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她主动环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颈窝,汲取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消毒水和阳光混合的气息,闷闷地说:“明宇,遇见你,真好。现在的生活,真好。”
苏明宇搂紧她,感受着怀中人的依赖和满足,心里也充满了柔情。
他低声说:“等孩子们放暑假,我们请个假,带着小兵和晓晓,一起去北方看看,去看看你的那些姐妹们,当面谢谢她们,好不好?”
这个提议让赵淑芬猛地抬起头,泪痕未干的脸上绽放出巨大的惊喜和期待:“真的吗?可以吗?”
“当然可以。”苏明宇笑着点头,用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也该让我这个‘女婿’,去拜见一下‘娘家人’了。”
破涕为笑。
赵淑芬看着丈夫温柔而坚定的眼神,心里最后一点阴霾也彻底散去,被巨大的幸福和期待填满。
她用力地点点头,再次投入他怀中,紧紧抱住他,仿佛抱住了她整个新生。
窗外,南方的夕阳正暖洋洋地照着,将相拥的两人身影投在墙上,交织成一幅无比温馨动人的画面。
那箱来自北方的礼物,静静地放在桌上,如同一条无形的纽带,连接着过往的温情与未来的期盼。
赵淑芬知道,她的人生,在经历寒冬之后,终于迎来了真正温暖而明媚的春天,而这个春天,因为有身边这个人的陪伴,因为有远方那些姐妹的祝福,将会无比漫长而美好。
对暑假北方之行的期待,像一颗种子,在她心中悄然生根发芽,即将开出更加绚烂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