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的石阶取代了蠕动的血肉，向下延伸，深入更浓郁的黑暗。
身后的崩塌声渐渐止息，只留下满地狼藉的、迅速失去活性并开始干瘪发黑的肉块组织。
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腥味被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沉滞的尘埃气息所取代，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类似檀香和兽类的混合气味。
队伍沿着新出现的通道下行，气氛沉默而压抑。
每个人都带着伤，体力消耗巨大，程实更是几乎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全靠林七夜半扶半架着。
通道两壁是粗糙开凿的岩石，刻着早已模糊的壁画残痕，描绘着一些放牧、祭祀的古老场景，风格粗犷而原始。
走了约莫几分钟，前方出现了一扇巨大的、对开的石门。
石门虚掩着，留有一条缝隙，门板上覆盖着厚厚的灰尘，边缘有被暴力破坏的新鲜痕迹。
“古神教会的人先进去了。”陈牧野检查了一下门痕，低声道。
他示意队员警戒，然后和林七夜一起，缓缓推开了沉重的石门。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在寂静中传得老远。
门后的景象，映入众人眼帘。
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石殿，风格古朴恢弘，穹顶高耸，隐没在黑暗中。
石殿四周立着几十尊形态各异、面目狰狞的石像鬼雕塑，它们蹲伏在石柱上或壁龛里，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扑下来。
石殿中央，是一个高出地面的圆形祭坛。
祭坛上方，静静地悬浮着一尊模糊的、由幽绿色光芒凝聚而成的残破虚影。
那虚影勉强能看出一个披着牧袍、头生弯曲羊角的人形轮廓，面容不清，唯有一双空洞的眼睛，散发着淡漠微光。
它静静地悬浮着，散发着一股微弱却不容忽视的神性威压。
仿佛沉睡了无数岁月，等待着什么。
“牧神…残像？”安卿鱼眼中闪过极度兴奋的光芒，立刻举起检测设备。
“能量结构不稳定…但位阶很高…是珍贵样本！”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石殿里引起轻微的回音。
就在回音荡开的瞬间！
石殿周围，那几十尊静止不动的石像鬼雕塑，眼眶中猛地亮起猩红的光芒！
咔哒…咔哒…咔哒…
石屑纷纷落下！
它们竟然同时活了过来，僵硬地转动着头颅，猩红的目光齐刷刷地锁定在了闯入的不速之客身上！
一股冰冷的、带着石化效果的恶意瞬间笼罩了整个石殿！
“警戒！”林七夜低喝，瞬间将程实护在身后，直刀出鞘，黑芒流转。
陈牧野精神力扩散开，沉声道：“这些石像鬼…能量反应很强，物理防御极高！”
话音刚落！
最前方的几尊石像鬼猛地张开翅膀，石翼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如同离弦之箭般扑杀过来！
速度快得惊人！
爪牙闪烁着足以撕裂合金的寒光！
“开火！”
守夜人队员们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特制的炼金子弹呼啸而出，精准地命中扑来的石像鬼！
叮叮当当！
火星四溅！
子弹竟然大多被弹开，只在石像鬼表面留下浅浅的白痕！
它们的防御力高得变态！
只有少数附魔子弹能造成有效伤害，打碎一些小石块，但无法阻止其冲势！
“物理攻击效果很差！”一名队员大喊着侧滚躲开利爪撕扯，原先站立的地面被划出深深的沟壑。
林七夜刀光一闪，将一尊扑到近前的石像鬼劈飞出去，黑芒在其胸口留下一道深刻的裂纹，石屑崩飞。
但那石像鬼在地上翻滚一圈，竟又摇晃着站了起来，裂纹处蠕动着想愈合！
陈牧野精神力冲击轰出，将两三尊石像鬼震退，但它们眼中的红光只是黯淡一瞬，又再次亮起！
“它们能量抗性也不低！而且似乎在吸收神殿的能量恢复！”陈牧野脸色难看。
石像鬼集群攻击井然有序，配合默契，从四面八方围攻而来，逼得队伍节节后退，阵型开始散乱。
百里胖胖吓得哇哇大叫，狼狈地躲闪着，几乎抱头鼠窜。
程实被林七夜护着，躲过几次爪击，碎石擦着他的脸颊飞过。
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剧烈地喘息着，视线因虚弱和疼痛而模糊。
他看着那些疯狂进攻、几乎刀枪不入的石像鬼，又看向祭坛中央那静静悬浮、对周围战斗毫无反应的牧神残像。
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
守护者…残像…
它们之间…一定有联系…
规则…又是该死的规则！
他强撑着集中最后一点涣散的精神力，【规则洞察】艰难地扫过祭坛和残像。
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从残像散发出来、连接着每一尊石像鬼的无形丝线！
那是…指令线？！
这残像不仅是核心，还是这些石像鬼的指令源！
但残像本身似乎没有主动意识，只是在执行某个预设的、古老的守护程序。
修改程序！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那些疯狂进攻的石像鬼，它们的目标明确，攻击一切入侵者！
攻击…入侵者的什么？
入侵者这个概念太宽泛…
能不能…缩小范围？
篡改指令！给它们的攻击目标…加上一个荒谬的、无伤大雅的限定词！
让它们的杀戮指令…变成一个笑话！
这个念头让他几乎枯竭的精神力回光返照般涌起一丝热流。
他猛地抬起颤抖不止的左手，指向祭坛中央的牧神残像。
用尽胸腔里最后一点气息，嘶哑地、却带着扭曲规则力量的嗓音，对着那残像吼出了篡改的指令：
“我觉得…”
“你的命令…下错了！”
“它们该守护的…”
“是入侵者的…鞋带！！”
“守护所有入侵者的鞋带！不许任何人踩坏！”
【谎言成真】！
这一次，目标不是石像鬼，而是那指令的源头牧神残像本身！
话音落下的瞬间！
祭坛中央，那静静悬浮的牧神残像，猛地波动了一下！
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幽绿光芒急速闪烁，仿佛内部程序发生了严重的逻辑冲突！
连接着所有石像鬼的无形丝线剧烈震颤！
所有正疯狂进攻的石像鬼，动作齐齐一僵！
猩红的目光中，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茫然。
入侵者…鞋带？
守护…鞋带？
不许踩坏？
它们的核心指令被强行覆盖、扭曲！
下一秒！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
那几十尊狰狞恐怖、刀枪不入的石像鬼，猛地调转了方向！
它们不再攻击队员，而是如同猎犬般，猛地扑向了…所有人的脚下！
目标：鞋带！
一尊石像鬼小心翼翼地用石爪碰了碰百里胖胖散开的鞋带，试图将其系好，动作笨拙又滑稽。
另一尊石像鬼死死盯着林七夜的鞋带，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不允许丝毫灰尘沾染。
还有几尊为了争夺“守护”一名队员鞋带的“荣誉”，互相推搡起来，发出石头碰撞的闷响。
更有甚者，开始试图给磨损的鞋带“抛光打蜡”…
杀戮殿堂，瞬间变成了荒诞无比的…鞋带护理中心？
队员们举着武器，愣在原地，看着脚下这些忙碌而“虔诚”的石像鬼，表情精彩纷呈。
百里胖胖看着那尊试图给他系了个死扣的石像鬼，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
林七夜：“……”
陈牧野：“……”
安卿鱼飞快记录：“指令覆盖…逻辑悖论…行为模式篡改…奇迹…”
程实看着这滑稽的一幕，想笑，却连笑的力气都没了。
身体沿着石壁滑坐下去，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他最后瞥了一眼祭坛上那逐渐恢复平静、却依旧执行着新指令的牧神残像。
残像那双空洞的眼睛，似乎…极其微弱地…眨动了一下。
闪过一丝绝非程序应有的…冰冷玩味。
但没人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