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麦场扬穗,风送甜香
天刚亮,院角的麦子就被露水打湿了,泛着潮润的光。崔杋扛着木锨往麦场去,沈未央抱着大竹匾跟在后面,竹匾边缘的毛刺蹭着胳膊,有点痒。
“李叔的脱粒机借来了?”她问,脚下的路被晨露浸得软乎乎的。
“嗯,昨天傍晚就拉来了,在麦场边上呢。”崔杋回头帮她扶了扶竹匾,“你就在旁边捡捡麦穗就行,脱粒机动静大,别靠太近。”
麦场在村子东头,是片平整的黄土场,边缘长着几棵老榆树。李叔的脱粒机是铁打的,带着个大木轮,看着就沉。崔杋把麦子抱到脱粒机旁,李叔的儿子正帮着调试,见了他们就喊:“崔哥,沈嫂子,这机器劲大,一会儿麦粒准保打得干干净净!”
“麻烦你了大侄子。”沈未央把竹匾放在树荫下,“等弄完了,让你崔哥请你喝酒。”
脱粒机“轰隆轰隆”转起来,像头吞麦的野兽。崔杋把麦捆塞进进料口,麦粒混着麦糠“哗哗”往下落,溅得他满身都是。沈未央蹲在旁边,把溅出来的麦粒一颗颗捡进竹匾,指尖被麦壳划得发红也不在意。
日头升高时,麦粒已经堆成了小山,金灿灿的,在阳光下闪着光。崔杋关掉脱粒机,脸上沾着麦糠,像只花脸猫。沈未央拿出帕子替他擦脸,帕子刚碰到他的下巴,他就忍不住笑:“痒。”
“还笑,”她瞪了他一眼,却被他脸上的麦糠逗笑了,“快去打盆水洗脸,看你这模样,张婶见了又要打趣。”
李叔的儿子帮着把麦糠装袋,笑着说:“崔哥这是跟麦子亲上了,连脸都不肯洗。”
“哪能呢,”崔杋拎着水桶往井台跑,“这不是想赶紧把麦粒摊开晒嘛,潮了容易坏。”
摊麦粒是细致活,得用木锨把麦粒匀匀地铺在麦场上,薄厚都要差不多,才能晒得透。崔杋拿铁耙子把麦粒耙平,沈未央跟在后面,用扫帚把边角的麦粒扫到中间,两人配合得像练过千百遍。
“你看这麦粒,多饱满。”崔杋抓起一把麦粒,凑到嘴边咬了咬,“咔嚓”一声脆响,“今年的麦子比去年的强,磨出的面准定白。”
沈未央也抓了一把,麦粒在掌心滚来滚去,像堆小珠子。“留一半磨成精面,蒸馒头、包饺子,”她数着,“另一半留着做麦仁粥,再给我娘送些去,她最爱喝这个。”
“都听你的。”崔杋把耙子往地上一放,“歇会儿吧,太阳太毒了。”
两人坐在榆树下的石碾上,沈未央从竹篮里拿出早上烙的饼,夹了块酱萝卜递给他。饼还带着点余温,麦香混着酱菜的咸,在嘴里越嚼越香。“你说,等卖了麦子,咱们要不要买头小牛?”她忽然问,“有牛拉车,以后种地能省不少劲。”
“好啊,”崔杋眼睛一亮,“我早就看中王大爷家的那头小黄牛了,壮实得很。等卖了麦子就去问问价。”他啃着饼,忽然笑了,“以后有牛拉车,我就带你去更远的镇上赶集,听说那边有卖苏绣的,给你买两匹花样子。”
沈未央的脸有点热,低头小口咬着饼。风从麦场吹过,带着麦粒的清香,拂得人心里痒痒的。远处的脱粒机又响了起来,“轰隆轰隆”的,像在为这细碎的憧憬伴奏。
午后的日头最烈,麦粒在场上晒得发烫。崔杋拿着木锨翻麦粒,每翻一下,就扬起一阵金色的粉尘,在阳光下闪着光。沈未央站在远处看着,觉得他像在跟金子跳舞,每一个动作都带着踏实的欢喜。
“过来帮我搭把手!”他朝她喊,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
沈未央跑过去,接过他递来的木锨,学着他的样子翻麦粒。两人一左一右,木锨碰在一起发出“哐当”的响,引得彼此都笑。麦粒在他们脚下翻滚,像条流动的河,把两个人的影子都染成了金色。
傍晚收麦粒时,麦粒已经晒得半干,抓在手里沙沙响。崔杋用木锨把麦粒归拢到一起,沈未央拿着簸箕,把麦粒一点点装进麻袋。麻袋渐渐鼓起来,沉甸甸的,压得两人的胳膊都酸了。
“装了五麻袋呢!”崔杋拍着鼓鼓的麻袋,笑得合不拢嘴,“今年的收成比去年多了两麻袋,能换不少钱。”
往家运时,两人推着独轮车,麻袋在车两边晃悠悠的。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车轱辘碾过麦场的土路,留下两道深深的辙。沈未央扶着车把,忽然觉得,这辙就像日子,一步一个脚印,深深浅浅,却总能朝着前边走。
路过张婶家时,张婶正坐在门口纳鞋底,见了他们就喊:“麦粒收完啦?快来尝尝我新蒸的麦仁糕,就等着你们呢!”
麦仁糕蒸得糯叽叽的,混着枣泥的甜,沈未央吃了两口,忽然想起小时候娘蒸的麦仁糕,也是这个味道。崔杋吃得急,糕渣掉在衣襟上,他也不擦,只是憨憨地笑:“比城里的点心还好吃。”
张婶看着他们,忽然叹了口气:“看着你们俩,就想起我年轻时候,也是这么跟你张叔一起割麦、晒场,日子虽累,却踏实。”
回家的路上,晚风带着麦香,吹得人心里暖融融的。沈未央靠在独轮车边,看着崔杋推车的背影,忽然觉得,所谓的岁月,不过就是这样——一起在麦场挥汗,一起尝块麦仁糕,一起把沉甸甸的收成扛回家,把日子过得像麦粒一样,饱满、实在,透着股藏不住的甜。
夜里,两人躺在炕上,都累得不想动。窗外的月光落在墙角的麻袋上,麦粒在麻袋里轻轻响,像谁在数着今年的收成。崔杋忽然说:“明天去磨面吧,我想早点给你蒸白面馒头。”
沈未央“嗯”了一声,往他身边凑了凑,闻着他身上的麦香,像闻着日子的味道。她知道,等馒头蒸好时,那麦香里,一定混着两个人的汗,两个人的笑,还有往后无数个,像这样踏实的明天。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