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里咔吧咔吧的声音停了。
我靠在岩壁上,手还举着,像是被冻住。刚才那颗彩虹晶核,是噬灵蚓皇拉了三天才攒出来的,就这么被人一口吞了,连渣都没剩。
它在我肩上缩成一圈,草环歪得快掉下来,屁眼紧紧闭着,像是受了大刺激。
我没动。
也不敢动。
那扇铁门还在那儿,锈得像块烂铁皮,蛇头门环黑洞洞的眼窝对着我,像在笑。可我知道,里面的东西醒了,而且——它认得那颗晶核。
不然不会吃。
更不会吃完就不吭声了。
我低头看了眼胸口。残卷还在,裹得严实,三层符一层蛊,封得跟粽子似的。但它现在不光发热,还发烫,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一股温热往上冒,像揣了个小火炉。
掌心那道黑印还在跳。
不是抽搐,是有节奏地一鼓一鼓,跟心跳似的。我把它翻过来一看,紫黑色的线已经爬到手腕根部,还在往胳膊上走。
我忽然想起什么,把耳朵贴上去。
听脉搏。
七下。
然后我抬头看肩上的噬灵蚓皇。
它正喘气,一小段一小段地吐气,像打嗝。我数了数,它的呼吸频率,跟黑印跳动的次数一样。
七息一循环。
我眼皮一跳。
这玩意儿不是书,是钥匙。
而且它在找东西。
或者说,它在被什么东西叫。
我慢慢把残卷从怀里掏出来,没拆封,就放在膝盖上。三只虫从袖口爬出,我咬破指尖,在它们脚上抹了点血,然后轻轻一点封皮。
虫足刚碰上去,啪地炸开。
不是爆,是碎,像捏扁的豆子,直接散成一摊黏液。但就在断联前那一瞬,我脑子里闪过两个字——“归主”。
不是“为主”,是“归主”。
像是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喊主人回家。
我收回另外两只虫,没再让它们往前送死。这种级别的力量,低阶蛊虫碰一下就得报废。
我盯着残卷,心里开始算。
从拿到它到现在,不过半天。可我已经死了三次假身、废了两个残部、炸了一条通道、还搭进去一颗彩虹晶核。外面那些人要是知道我手里有这东西,怕是连掌门都会连夜杀进来抢。
可它偏偏不往外跑,反而往深处拽我。
越靠近这扇门,黑印跳得越快,残卷也越烫。它想进去。
但我不能进。
门里有个能生啃晶核的东西,还不知道是人是鬼。我现在冲进去,等于提着肉包子进狼窝。
我得换个法子。
我伸手摸了下后颈,那里有一小片硬皮,是小时候被毒寡妇咬过留下的疤。我指甲一抠,渗出一点血,然后往空中弹了三滴。
三只新虫从我耳后钻出,顺着血珠爬上去,瞬间通体变红,像点了灯。
这是“听魂蛊”,专听死人气。
我把它们放出去,一只贴地,一只爬墙,一只悬在头顶,组成三角阵,慢慢往前挪。它们不碰门,也不进缝,就在门口五步外转圈。
走了三圈。
没反应。
我又让它们趴下,肚皮贴地,尾部翘起,开始震动。
嗡。
地面传来轻微回响。
不是空的。
门后有空间,很大,至少能站百人。而且底下还有层,更深,结构复杂,像迷宫。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三只虫回来的时候,脚上沾了点灰白色粉末,闻起来有点像香灰,又有点像骨粉。
我捻了捻。
这味道……熟。
我猛地想起来,三年前我在藏书阁底层翻到一本《古阵残考》,里面提到过一种叫“归墟引”的仪式,要用三百童男童女的骨灰混着香火,铺成引路纹,专门接引“外来之主”。
当时我以为是胡扯。
现在看,可能真有。
我低头看残卷。
它安静地躺着,封面那个虫噬拼成的“蛊”字,好像比刚才清晰了一点。
我忽然笑了。
我说怎么这么多残部追着我不放,原来我不是在逃命,是在替人开路。这书拿在谁手里,谁就是“归主”候选人,而这条道,就是通往某个老东西复活的捷径。
难怪墨无涯没亲自来。
他等的就是这一天。
可他不知道的是,我手里不止有这本破书。
还有噬灵蚓皇,有虫群,有三十年来偷偷养在体内的七十二种剧毒母体。更重要的是——
我没打算当什么“主”。
我想当的是,**操盘的人**。
我拍了下肩上的噬灵蚓皇。
它懒洋洋睁眼,屁眼微微松了条缝,像是随时能放个雾出来保命。
“听着,”我低声说,“咱们不进门。”
它不动。
我继续说:“但咱们得让人以为我要进。”
我挥手,放出十只虫,分成两拨。五只绕到背后那堆碎石后面,开始轻轻扒拉,制造有人往后退的痕迹;另外五只爬上顶棚,沿着裂缝排成一线,模拟灵力流动轨迹,看起来像有人正悄悄撤离。
这是假局。
真正的动作在地下。
我咬破舌尖,把血吐在掌心,然后按在地上。二十只最细的噬灵虫从指缝钻出,贴着地面缝隙,像水一样渗进石板底下,一路朝着支道入口的方向爬去。
它们不会攻击。
也不会停留。
它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埋线**。
每走十步,就在石缝里留下一粒毒卵,等到时机一到,同时孵化,瞬间形成一片封锁区。进不来,也出不去。
这就是我的眼,我的手,我的阵。
我不用亲自去每个地方,只要虫能到,我就能控。
以前我不敢这么干,怕暴露蛊王身份。但现在不同了,残卷一出,天下大乱,谁还会盯着一个外门弟子?
乱才是机会。
我坐直身子,把残卷抱在怀里,手指轻轻抚过封皮。
黑印还在跳,但我不怕了。
它要找主,我就让它找。
我可以让十个傀儡拿着假残卷满地跑,可以让一百个替身死在不同地方,甚至可以让整个玄穹界都以为楚昭然已经疯了、死了、被吞噬了。
只要真正的“钥匙”还在我手上。
只要虫网不断。
我抬头看门。
铁门依旧,锈迹斑斑,门缝漆黑。
突然,里面传来一声轻响。
不是咀嚼,也不是脚步。
是纸张翻动的声音。
一页,又一页。
像是有人在读一本书。
而那本书,正是我膝盖上的这一本。
我手指一顿。
残卷的温度,骤然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