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岩壁上，手指还搭在耳后的蛊线上。藏渊匣静静躺在面前，红漆剥落的边角沾着些灰。噬灵蚓皇趴在我脚边，喘得像刚跑完三圈山门。
它这会儿连草环都懒得扶正了，脑袋歪着，眼皮直打架。
“别睡。”我说，“麻烦来了。”
它哼了一声，没睁眼。
我没理它，闭上眼，顺着蛊线往远处探。那些幼虫还在通风口外头爬着，视野断断续续地传回来——石道尽头有光，不是火把那种暖黄，是冷白的符灯，一盏接一盏亮过来，脚步声很轻，但频率一致，显然是训练过的队伍。
他们来了。
比我预计的快了半炷香。
也是，我留下的那点气味圈虽然散得乱，可到底还是线索。这群人能守着这破地方千年不散，鼻子比狗还灵。
我睁开眼，指尖轻轻摩挲断剑的缺口。烛九阴在里头抖了一下，咕哝了句听不懂的话。
现在不能硬碰。
对方带的是气息侦测器，专门追蛊毒残留。我之前布的三十六路干扰香尘只能拖一时，真让他们贴上来，立马现形。
得换路。
我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掌心。腥味在嘴里打转，我不咽，直接用拇指抹开，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
这是“影蜕阵”的引子。
血痕刚落地，四周石缝里窸窣作响，上百只噬灵虫钻了出来，黑压压一片，贴着地面爬行，迅速绕着我围成七道弧线。
“走七条岔路，每条都带上我的味儿。”我低声说，“动作要快，别整出太大动静。”
虫群立刻分头行动。有的钻进墙缝，有的爬上天花板，还有的干脆把自己埋进碎石堆里，只露出一点触须。它们身上都裹了层薄薄的蛊液，模拟我的气息波动，长短不一，像是不同人在赶路。
一条往左，两条向右，三条直通前厅塌方区，最后一条绕后，直奔废弃祭坛。
七条假路线，七种节奏，七种体温模拟。
只要他们不是神仙，就得看花眼。
我刚收手，就听见主道那边传来一声低喝：“停！”
声音很冷，带着点金属摩擦的质感，一听就是领头的。
接着是一阵翻动法器的声音，像是铜盘被转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他们在用阵纹反溯。
我屏住呼吸，手指不动，连睫毛都没眨一下。
十息。
二十息。
……
“东侧三路有异动！”有人喊。
“西侧也有！”
“北面那条温度突然升高，像有人加速了！”
乱了。
我就知道会这样。这种侦测器最怕多源干扰，信号一杂，脑子就炸。他们现在看到的画面，估计跟煮沸的粥一样糊。
果然，那领头的冷声下令：“分兵五队，各追两路，主力跟我走中线！”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中线？那是我原本计划撤退的方向。
这人不傻，宁可自己冒风险，也要押主道。
高阶修士的直觉，真烦人。
我立刻改令：“放弃原路线，全部虫群转向左侧第二岔道，制造打斗假象。”
命令一出，三百多只噬灵虫立刻调头，一部分撞上石壁，发出“当”的一声闷响，像是兵器交击；另一部分喷出腐蚀毒液，滋滋地烧着地面，腾起一阵青烟。
紧接着，两道“人影”在通道里对冲起来。
一个摔在地上，惨叫一声，声音凄厉，像是肋骨断了。
另一个怒吼着扑上来，拳风呼啸，砸在墙上，碎石飞溅。
虽然是虫子演的，但细节拉满。连濒死时喉咙里的咯血声都模仿得一模一样。
追兵那边瞬间骚动。
“左边打起来了！”
“有人受伤了！”
“快！别让另一人跑了！”
脚步声哗啦啦全往那边涌。
我松了口气，抱起噬灵蚓皇就往头顶岩脊爬。这地方我早看过，通风井入口在上方三丈处，有个破铁栅栏盖着，年久失修，轻轻一推就掉。
我踩着凸起的石块往上蹭，肩头擦过粗糙的岩面，火辣辣地疼。旧伤裂了口，血顺着袖管往下滴，但我没停。
上去再说。
终于摸到铁栅栏，用力一推，哐当一声，掉下去了。
下面没人听见。全都忙着看“死斗”去了。
我翻身进去，把噬灵蚓皇塞进来，自己跟着钻。空间窄，肩膀卡了一下，疼得我龇牙咧嘴，但总算进来了。
里面黑，全是灰，空气闷。我靠着墙缓了口气，耳朵贴地听。
主道那边安静了。
不对，是太安静了。
我眉头一皱，正想让虫群回探，忽然感觉耳后蛊线轻轻颤了一下。
一只留守侦查的幼虫传回画面：追兵主力确实进了幻战区，可那个领头的没跟进去。
他站在岔路口，没动。
像是在听。
听什么？
我屏住呼吸。
三息后，他忽然抬头，目光直直扫向通风井方向。
我心头一紧。
糟了，他怀疑了。
可就在这时，我肩膀上的噬灵蚓皇突然抽了抽鼻子，小声说：“我能放个大的吗？”
我愣了下：“你还有劲？”
“憋久了，再不放要炸。”
我笑了：“放吧，挑时候。”
它深吸一口气，肚子鼓起来，像吹了个气球。
然后——
“噗！！！”
一声巨响，彩虹晶核猛地闪了一下，护山结界的余波顺着井壁震荡出去，刚好撞上一段老机关。
咔嚓！
头顶几块石头松动，哗啦啦往下砸，尘土飞扬，声势惊人。
追兵那边立刻炸了锅。
“塌了！他在那边！”
“快追！别让他跑了！”
那领头的终于动了，带着人直奔塌方处，吼声震天。
我看着蛊线反馈的画面，嘴角扬了扬。
走吧，你们慢慢找。
我拍了拍噬灵蚓皇的头：“干得不错，回去给你加餐。”
它哼哼两声，缩成一团，像是又要睡。
我没管它，沿着井壁往前爬。三十丈后，找到出口——一条倾斜的排水暗渠，水不多，勉强没过脚背，但足够冲掉气息。
我跳进去，水流冰凉，顺着裤腿往上浸。
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血迹一点点被冲淡。
好。
现在他们就算回头查，也找不到痕迹了。
我摸了摸耳后，蛊线还在，虫群陆续撤离，状态稳定。
前方通道幽深，不知道通哪儿，但我知道大致方向。
无字篇秘籍，还在等着。
我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像是有人踩到了湿石头。
我停下，没回头。
暗渠里的水，还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