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那块青铜碎片,指腹摩挲着背面的划痕。这痕迹太齐,不是土埋出来的,是有人用刀片慢慢磨过。五年前那次大修,谁在底下动了手脚,现在说不清了。
但我能猜到目的。
不是为了清除陷阱,是为了留着它们。
等今天这种时候,让人踩进去,制造混乱。而真正的杀招,从来不在明面上。
我收手,把碎片塞进袖袋。肚子里的蛊又动了一下,像是闻到了什么不该在这儿的味道。它平时只在我啃果核的时候躁动,现在却安静地贴着胃壁,一动不动。
门外脚步声近了。
一个弟子探头:“楚师兄,北坡第三段排水渠通了,要不要检查?”
我看着他:“你们动土的时候,有没有挖出别的东西?”
他摇头:“就些碎砖,还有几块铁片,都按规矩烧了。”
“铁片长什么样?”
“方的,带孔,像链环。”
我手指一顿。
不是巧合。
这山里不止一个陷阱。
我站起来,把口袋里的果核捏碎,渣子顺着指缝漏下去。
“你去告诉二师兄,”我说,“北坡暂停清理,所有人撤到安全区。”
那弟子愣了一下:“全撤?可那边还没查完……”
“现在最危险的不是没查完的地方,”我打断他,“是已经查完的。”
他咽了口气,点头跑了。
我转身走回主阵室,肠线还搭在导流槽上,东三岔口那一片依旧抽着电流,灵气稀薄得像干河床。银鳞蛊从后颈爬出来,趴在我手腕上轻轻点了下头——腐心露还在冻着,没扩散。
但我不信这个。
敌人不会只来一次。
他们留下这些旧阵,就是为了看我们自乱阵脚。现在我已经知道山体下面藏着多少雷,那就不能再按常理走。
我摸了摸袖子,掏出一只米粒大的透明蛊虫,放在掌心。
“去。”我吹了口气。
它钻进岩缝,顺着肠线往下爬。这是听魂蛊的幼体,不能读记忆,但能听地底动静。三息后,它传回来一段断续的震波——有节奏,不是自然波动,也不是机关运作。
是脚步声。
两个人,一轻一重,走在北坡废弃支网里。
我没让它们追过去。
现在不能打草惊蛇。
我站起身,走到墙边,拿起炭笔在石板上画了几道线。主道三条,侧路七条,每条都标了时辰。然后叫来弟子甲。
“你去通知各队,从今天起,每日辰时、午时、申时,各派三人沿主道走一趟。”我把石板递给他,“装重伤,脚步要晃,呼吸要喘。让他们边走边说——‘阵眼崩了三处’‘楚师兄吐血两次’‘烛九阴断翅三天没醒’。”
他接过石板,眉头皱紧:“真这么说?要是传出去……”
“就是要传出去。”我靠在墙上,摸了摸后颈,银鳞蛊缩回去半寸,“外头那些人,盯着我们很久了。他们不怕强敌,怕的是看不懂的对手。咱们越弱,他们越敢靠近。”
他低头看了眼石板:“万一有人当真,内部慌了怎么办?”
“慌?”我笑了,“谁真信了,说明他早该被淘汰。记住,演戏的人要当真演,看戏的人要当假看。这才是活命的本事。”
他点点头,快步走了。
我坐回岩台,手指搭上肠线。
地底的脚步声停了。
那两人好像察觉到了什么,静止不动。听魂蛊幼体卡在岔口,不敢再往前。
好家伙,还挺警觉。
我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肠线上。血丝顺着纹路游走,瞬间接通七处假灵源点。彩虹晶核的微光闪了一下,又灭了。
他们在等消息。
等青玉峰是不是真的垮了。
那我就让他们看个够。
傍晚我去了药庐。
披着那件破灰袍,嘴角抹了点血粉,两个弟子架着我进去。刚进门就咳嗽两声,声音不大,但足够外面路过的人听见。
“撑住……别让长老知道……”我嗓子哑着,“我还能守一夜……”
话没说完,脑袋一歪,被抬了进去。
我知道今晚整个外门都会传遍——楚昭然不行了,阵核快炸了,青玉峰没人管了。
很好。
越乱越好。
半夜我回到主阵室,肠线还在震。
北坡那边有动静,不是人,是结界在响。我故意暴露了几处“破损点”,用噬灵蚓皇放屁烧出焦痕,又让人搬了一堆疗伤药进去。现在看来,有人信了。
他们正在试探。
我召来执行小组,七个人,都是嘴严腿快的。
“你们现在不是在演戏。”我站在他们面前,“是在钓鱼。鱼饵越像真的,鱼才肯咬钩。明天开始,每队加一副担架,上面躺人,盖白布,滴血水。走主道的时候摔一跤,让血流出来。”
有人问:“要是真来了人呢?”
“来得好。”我冷笑,“我们缺的就是活口。”
我又下令启用凝镜术残余光幕。夜里在山腰映出几个人影,像是在抢修阵基,忙到一半突然熄灭,像是力竭中断。
同时,噬灵蚓皇在地下排泄彩虹晶核碎屑,形成不稳的灵压波动。远距离探测的话,会以为阵核即将崩溃。
做完这些,我坐在主阵室角落,手里捏着半块杏核。
肚子里的蛊终于安静了。
但它刚才的反应不对劲。不是害怕,也不是兴奋,是一种……等待的状态。
就像它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抬头看肠线。
最后一根还在颤。
北坡排水渠方向,有人动了诱饵卡。
那是我埋的假钥匙位置,周围布了三重绊线。现在其中一道被触发了,很轻,像是有人用细棍碰了一下。
不是误触。
是测试。
我慢慢站起身,走到阵图前,指尖蘸了点血,在铜铃残片上画了个圈。
这是信号。
所有佯伤人员,进入待命状态。
我没有调动任何人手去围堵,也没启动预警阵。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要让他们觉得,我们连这点小动静都没发现。
风从缝隙吹进来,扑在我脸上。
我听见自己吞咽的声音。
远处传来一声钟响。
是巡山组的报时钟,三下,平安无事。
但我清楚,刚才那一下震动,不是风,不是土松,是有人在摸我们的底。
他们以为我们在崩溃。
但他们不知道,真正的阵,从来不在地上。
而在人心。
我坐回岩台,手指重新搭上肠线。
这一次,我没有闭眼。
肠线末端连着第九层密库,那里埋着我五年前布下的九重连环劫初始阵盘。现在它已经开始吸收灵气,缓慢充能。
只要再等一晚。
明天这个时候,整个青玉峰都会变成一张嘴。
等着吞人。
我嚼着果核,硬壳在牙间裂开。
门外传来脚步声。
弟子甲回来了。
“人都安排好了。”他说,“第一批佯伤队伍凌晨出发,路线按你说的,走主道东段,中途摔一次,血水洒三尺。”
我点头。
“还有件事。”他犹豫了一下,“北坡那边,刚才有人看见白布飘了一下。”
我猛地睁眼。
白布?
我布置的担架上确实盖了白布,但那地方没人会去,更没人会碰。
除非……
他们不只是在测试。
已经在动手了。
我抓起肠线,指尖灌入灵流。
七处假灵源点同时亮起红光。
其中一点剧烈跳动。
就是北坡诱饵卡。
有人在挖。
我站起身,袖子里的青铜碎片发烫。
“传令下去。”我声音很低,“所有伪装人员,原地不动。不要反抗,不要逃。”
弟子甲瞪我:“可他们要是被抓……”
“抓得好。”我盯着那根颤动的线,“我正愁没人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