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灵蚓皇尾巴抽了一下,不是错觉。它那根肉乎乎的尾尖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碰过,猛地蜷起来,草环都歪了半边。我盯着它看了两秒,它打了个盹,又松下去。
可我知道,刚才那一颤,是“他们”在笑。
柳蝉衣站在我右边,手没从毒囊上挪开。她眼神扫着地上那个叫陈砚的弟子——现在他已经不能算个活人了,顶多是个装过人的壳子。嘴角还挂着那股子不自然的弧度,像是谁拿针线从两边嘴角往耳朵后头扯了一把。
“他快撑不住了。”她说。
我没吭声,低头看了看自己指尖。刚才用逆观法时留下的血痕还没干,黏糊糊地沾着点灰。那一瞬间看到的画面太烫,像有人拿烧红的铁筷子搅我脑子。但我得再进去一次。
不是看,是挖。
“你稳住他神志。”我冲柳蝉衣说,“我要把他脑子里那点烂肉翻个底朝天。”
她挑眉:“你还打算活着出来?”
“死不了。”我咧嘴,“最多疼得啃果核——上次啃的是桃核,硌牙,这次要是能来个梨核就好了,水分足。”
她翻白眼,手指一弹,三根银针已经扎进那人百会穴周围。针尾微微震着,泛出淡绿色光晕。这是她在用毒经压那股“喜意”的反噬。合欢宗的七情牵丝咒,听着文雅,其实就是把人当鼓敲,情绪调到最高档,炸了都不带收手的。
我蹲下身,咬破另一根手指,在陈砚眉心画了个圈。
不是阵,是锁。
蛊锁纹,我自己改的。原本是用来封活蛊口的,现在拿来锁识海裂缝。血刚落下去,他额头就冒出一层细汗,混着黑气往外渗。那是被污染的记忆在往外冒泡。
“安魂屁。”我拍拍噬灵蚓皇屁股。
它懒洋洋地扭了扭,屁眼一松,一圈金灿灿的气波荡出来,轻轻罩住那人脑袋。这招真不赖,比那些什么清心咒、镇魂铃好使多了。至少不会让人想跪下来磕头。
我闭上眼,重新启动逆观法。
这次不是模拟痛觉,是找“味道”。
记忆是有味儿的。恐惧是铁锈混着冷饭,愤怒是焦炭加辣椒油,而这种被强灌出来的“欢喜”,甜得发馊,像夏天放了三天的米酒,闻着香,喝一口能吐到肠穿。
我顺着那股味儿往里钻。
画面断断续续:一间破洞窟,墙上爬满枯藤,地上有碎骨。一个背影站着,手里捧着佛经,右手小指戴着乌木戒。他没说话,但我知道他在念——因为陈砚的耳朵在抖,每抖一下,胸口就胀一分,像是被人往肺里打气。
然后是声音。
“笑声传遍山谷,魔神睁眼。”
不是墨无涯亲口说的,是陈砚听到的。但他记不清是谁说的,只记得那声音像两个人叠在一起,一个低沉,一个尖细,合着拍子,像唱戏。
我往前探,想看清那人的脸。
可刚靠近,识海猛地一震,一股腥甜直冲喉咙。我差点呕出来——有人在他脑子里埋了雷,还是带倒刺的那种。
“别硬闯。”柳蝉衣声音压得很低,“他的记忆被切过,动真格的会崩。”
“我知道。”我抹了把嘴角,“所以他不记得,不代表我没得挖。”
我收回意识,睁开眼,喘了口气。
“你发现了什么?”她问。
“三件事。”我掰手指,“第一,这个人三天前就被换了。真正的陈砚可能早就死了,或者被关在哪个角落里,天天听人念经笑到抽筋。第二,墨无涯根本不在现场指挥,他是远程下指令,靠血引和符咒双线控人。第三……”
我顿了顿,从袖子里摸出那张染血的破阵符。
“这张符,不是执法堂统一发的。”
她皱眉:“什么意思?”
“编号错了。”我把符纸摊开,“执法堂的破阵符,右下角有个暗印,是‘辰’字篆体。这张是‘巳’,差了一个时辰批次。说明它不是正规渠道流出的,而是私造的。”
她瞳孔一缩:“你是说,执法堂内部有人私自炼制破阵符,专门用来破坏护山结界?”
“不止是破坏。”我冷笑,“是替换成‘笑阵符’。你看这红字边缘,烧焦的形状不对。正常符纸燃烧是放射状,这张是螺旋纹——合欢宗特制的‘欢愉引火’,点燃后能激发人心底最荒唐的念头,让人一边笑一边自爆。”
她沉默了几秒,忽然伸手,从陈砚腰间取下一块腰牌。
青铜的,正面刻着剑宗外门执事编号,背面却有一道极细的划痕,像是被人用指甲抠过。
“这个编号……”她眯眼,“半个月前就注销了。陈砚已经被调去守藏书阁西侧偏殿,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所以他是假的。”我点头,“而且是刚换上去没多久的。不然不会连腰牌都没来得及更新。”
她把腰牌递给我。
我接过来,手指摩挲那道划痕。很浅,但方向一致,一共七道。
“这不是划痕。”我说,“是记号。有人在他身上做过标记,七次。每次操控成功,就划一道。”
“你在想什么?”她看着我。
“我在想,这种替换,到底做了多少次。”
我抬头看向结界外。墨无涯已经不见了,连他站过的那片阴影都空了。可我知道他在看。也许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某种更恶心的方式——比如,透过所有正在笑的人的眼睛。
“醉相思蛊还在吗?”我问。
“在。”她从袖中取出一只玉瓶,里面蜷着一条通体粉红的小虫,正抱着颗药丸啃。
“喂它点东西。”
她拔出一根银针,挑起陈砚太阳穴附近渗出的一滴血珠,滴进瓶口。
醉相思蛊吸了一口,身子猛地一僵,随即开始扭动,嘴里吐出一串含糊不清的声音:
“……第七批已入位……子时三刻点燃笑火……三千精血归元阵……魔神睁眼,天地同欢……”
声音越来越快,最后变成一阵咯咯笑,像是有人捂着嘴憋不住。
我把它塞回玉瓶,盖紧。
“情报齐了。”我说,“墨无涯不是要抢陨铁,也不是要毁结界。他是要把整个仙帝遗迹争夺战变成一场大型祭典——所有参赛修士,都是祭品。只要他们在战斗中产生一丝‘愉悦’,就会被他的血引捕捉,汇成精血洪流,唤醒魔神。”
柳蝉衣脸色变了:“那岂不是说,哪怕我们赢了比赛,也会死?”
“对。”我点头,“赢的人最危险。越高兴,死得越快。”
她盯着我:“你打算怎么办?”
我没回答,而是从怀里掏出三颗果核——昨天啃剩的,沾着口水和灰尘。我摆在地上,三角形,跟昨儿布困魂钉一样。
但她看出不一样了。
“这次不是困魂。”她说。
“是溯源。”我咬破指尖,把血涂在果核上,“我要顺着这股笑劲,反向追踪。谁在笑,谁就是下一个内应。”
我拍了下噬灵蚓皇。
它懒洋洋抬头。
“去,把寻心崽放出去。目标:最近十二个接触过执法堂登记册的人。”
它打了个嗝,鼻孔里钻出一条比头发丝还细的幽蓝蛊虫,贴地滑走。
我盘腿坐下,手搭在阵眼边缘。
结界还在嗡鸣,蓝光忽明忽暗。远处山谷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在拍鼓。
但我知道,那不是鼓。
是心跳。
被强行调快的心跳。
柳蝉衣站在我旁边,忽然说:“你不怕吗?”
“怕啊。”我咧嘴,“所以我才啃果核。”
话音未落,噬灵蚓皇突然浑身一僵,草环炸开,尾尖再次剧烈抽动——
同一瞬间,我手中那三颗果核同时裂开,爬出十几只漆黑蛊虫,全部转向东南方,触须齐齐指向同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