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那股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爬,像有只小虫在骨头缝里打洞。我闭着眼,没动,但心已经沉到底了。
它醒了,不是全醒,是半梦半醒那种——卵壳上的裂纹多了两条,像是被人拿指甲划过蛋皮。里面的震频变了,从原来的心跳节奏,变成了……咳痰似的颤动。
“不对劲。”我睁眼,声音压得极低,“封印被人动过。”
柳蝉衣没抬头,手指还在掌心画纹,但她手腕一抖,青烟歪了半寸。
“你早知道?”她问。
“猜的。”我咧了下嘴,“谁会在自家后院埋个会呼吸的铁疙瘩还不上锁?这玩意儿不是遗物,是囚徒。”
她说不出话来,只把血混进烟里,掌心那道“剥茧纹”猛地一亮,旋即钻入地缝。
三粒灰绿色药丸在我手里转了个圈,我没急着用,先咬开一粒,嚼了两下。苦得直抽鼻子。
“蚀骨引”这名字听着凶,其实就跟乡下人喝的陈年老醋差不多,专化死肉、烂筋、锈铁。我以前拿它泡脚,治过一次脚气。
但现在要泡的,是整颗蚁卵。
“你控量。”我把剩下的两粒塞她手里,“我导流。要是炸了,咱们俩就成剑冢新传说——‘一对蠢货,死于误食毒丸’。”
她翻白眼,但还是接了。
我深吸一口气,突然把果核塞嘴里,咔地咬碎。
瞳孔一缩,视野瞬间翻黑又亮起,地下脉络再次铺开。那枚卵就在正下方,银光浮动,像口锅烧到了冒泡的临界点。
七只幼蛊早已等在四周,软乎身子绷成线,触须贴着壳面,随时准备往里钻。
我五指一张,插入泥土,蛊丝弹出,啪啪啪连响七声,全扎进通道壁上。控制链搭好了,就差最后一把火。
柳蝉衣那边也成了。她指尖血珠滚落,在地上串成一个倒三角,青烟绕着三角转了三圈,忽地塌陷,钻进地底。
刹那间,卵壳嗡鸣。
不是响,是震,震得我牙根发酸。表面那几道裂纹开始渗光,银中带红,像是铁块烧到了极限温度。
“吞了!”我低吼。
她立刻掐诀,血阵一收,毒烟猛缩,像有人从背后推了一把。那股气息直接撞上卵壳,被它一口吸进去,连渣都没剩。
银光流转加快,一圈圈荡开,周围的陨铁气息像是闻到腥味的猫,纷纷往这边聚。
成了。
我松手,蛊丝收回,指尖有点麻,像是被静电打了好几下。
“活体熔炉。”我喘了口气,“以后咱挖矿都不用炼丹房了,让它吃石头拉精华就行。”
柳蝉衣却突然抬手,止住我的话。
“你听。”
我闭嘴。
起初啥也没有,只有远处风刮过碑林的呜咽。可几息之后,底下传来一声轻响——
哒。
像指甲敲了下铁壳。
然后又是两下。
哒哒。
我脸色变了。
这不是回应我刚才的暗号。
这是……回礼。
“有人在下面。”我低声说,“不是蚁群,是人。”
她眼神一凛。
我没再废话,手一甩,把空药瓶往旁边一扔,瓶子滚了两圈,碰上石块,碎了。
“不好!”我跳起来,往后退,“封印要崩了!快撤!”
声音喊得慌,动作也乱,我故意绊了一下,整个人摔向柳蝉衣,借势把她往后带了几步。
她配合得很,脸色一变,拉着我就跑。
我们踉跄着退到十步外一块断岩后,我顺势一滚,左手贴地,掌心微热。
三层叠幻阵——“梦回千坟图”,激活。
脚下泥土无声翻涌,一道看不见的波纹扩散出去,刚好覆盖住主通道入口。
做完这些,我靠在石头上,喘得像个刚跑完十里山路的杂役。
“他在里面走不出三个时辰。”我说。
她盯着我,“你不审他?”
“不急。”我抹掉嘴角的果渣,眼尾那颗痣轻轻跳了下,“让他多做几个噩梦,待会才肯说实话。”
她没再问,只是把手伸进袖子,摸出个小瓷瓶,拧开盖,倒出一粒褐色药丸含进嘴里。
我知道那是“定神散”,专门防幻术反噬的。她不信我能完全控住这个阵。
我也不信。
但这阵子不是给人走的,是给鬼走的。进来的人,要么疯,要么跪。
外面风声紧了,吹得断碑簌簌响。我低头看手,指尖还在抖,不是怕,是蛊群传回来的信息太密。
幻阵里那人已经开始转圈了。他提着判官笔残片,左冲右突,撞了七八次墙,每次都被逼回原地。现在他蹲在地上,抱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在哭。
有意思。
墨无涯的人,也会哭?
我正想着,忽然感觉地下又动了。
不是蚁卵,是更深的地方。
哒。
又是一声。
这次更近,像是从我们头顶的岩层里传来的。
我和柳蝉衣同时抬头。
石壁上一道旧裂缝,边缘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那是陨铁脉,平时不动,现在……微微震着。
“它在听。”我说。
“谁?”她问。
“不知道。”我盯着那道缝,“但我觉得,它比我们更清楚,刚才那一招‘声东击西’,到底是谁赢了。”
她没说话,只把毒囊攥得更紧。
我伸手摸了摸断剑柄端。烛九阴没睁眼,但蛇首微微偏了下,像是在打盹。
我忽然笑了。
“你说它会不会觉得,咱们俩挺吵?”
她冷笑:“你能不能别总跟一把破剑聊天?”
“它听得懂。”我认真道,“而且它从不说废话。”
她懒得理我,闭上眼调息。
我也没闲着,继续敲地。
哒,哒哒,哒。
命令:守牢阵眼,别放人出来,也别让人进去。
指尖凉了一下,是蛊群回应。
可就在这时,头顶那道裂缝,突然滴下一滴东西。
不是水。
是黏的,带着铁锈味,落在我的手背上,温的。
我抬头。
石缝深处,隐约有光。
不是银光,是红的,像血泡在油里晃。
“糟了。”我低声道,“它不是在听。”
“它是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