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抽了口凉气,喉咙里还泛着血腥味。断剑卡在钟缝里,像根烧红的铁签子插进冰窟窿,嗡嗡直震。
柳蝉衣在后头压着俘虏的脑袋,低声问:“你那声‘签名’,签的是阎王帖?”
“比那讲究。”我把舌尖咬破,一口血雾喷在星图上,“这是退单申请,附赠差评。”
青铜钟抖得更厉害了,那些轮回印一圈圈转,像是锅里煮沸的面条。可我知道它撑不住了——老九刚才那一嗓子哭得撕心裂肺,把整个阵法的节奏都哭岔了气。现在这钟不是在共振,是在打嗝。
烛九阴的鳞片我已经抹进去了,混着我的血糊在铭文底下。那玩意儿本来就是天道蜕下来的皮,现在反贴回去,跟往自家门上挂仇人裤衩差不多,谁看了都得愣一下。
果然,钟面上的虚影绕了一圈,嘴巴张合几下,没出声,反而缩回钟肚子里去了。
“它懵了。”我咧嘴,“以为祖宗回家查户口。”
柳蝉衣没笑,手指却掐进藤蔓里:“你真要自己当引子?”
“不然呢?”我摸了摸腰间的皮绳,“我又没报名参加‘谁最不怕死’大赛,可眼下这局,非得有人装死装到真快死了才行。”
她说不出话了。也是,这话听着就不像活人能干的事。
我把草环从怀里掏出来,沾了点血,往通风管出口一扔。那东西打着旋儿飞出去,落点刚好撞上我之前埋的蛊卵。
三枚假卵同时炸开,灵压波动像三头疯牛冲进瓷器店。走廊尽头顿时闹腾起来,毒雾花炸开的动静配合得恰到好处,像是千军万马杀到了门口。
钟体猛地一颤。
这次不再是打嗝,是抽筋。
星图中央跳出一行字:**心跳同步率98.7%,纯阳之血已就位,启动归墟之心倒计时十息。**
“来了。”我低声道,“他们信了。”
柳蝉衣迅速往后缩了半步,把昏迷的俘虏塞进石缝,藤蔓一圈圈缠上去,把他裹得像个粽子。
我解开灰袍,胸前七道疤横竖交错,全是这些年装死留下的纪念品。每一道都切得精准,不伤脏腑,专挑经脉最耐烧的地方下手。现在它们派上用场了。
倒数第七息,我把断剑拔出来,反手捅进自己肚子下方三寸。
不是心口,也不是丹田,是那个连大夫都说不清用途的“伪死穴”。师父当年说扎这儿人会像死透了一样,其实他不知道——我只是借这个穴道把全身灵气压成一股高压水龙,专门用来冲别人家的阵眼。
疼是肯定的,但我不叫。
叫了就没气势了。
倒数第三息,我听见地底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座山被掀开了盖子。空气开始往一个方向吸,连头发丝都绷直了。
“老九!”我吼,“准备放屁!”
腰间那条软趴趴的皮绳猛地一弹,瞬间胀成碗口粗,脑袋一仰,尾端“噗”地喷出一团彩虹色气体。
不是臭,是甜腻得发齁,像有人把整条街的糖水铺子全炖在一块儿。结界成型的刹那,四周压力全被挡在外面,只剩下我和这口破钟之间的拉锯战。
倒数第一息。
星图亮到刺眼,归墟之心的大门“咔”地裂开一条缝。
就在那一瞬,我把体内所有灵气顺着剑刃轰了出去。
不是攻,是抢。
我把自己的血、心跳、呼吸频率全塞进阵法流向里,硬生生把“开启仪式”扭成了“自毁程序”。那颗藏在丹炉里的血丹刚想冒头,就被我这股乱流呛得当场呕吐,胚胎还没睁眼就自己溶解了。
轰——!
青铜钟炸得满天碎片,有一块擦过我脸颊,火辣辣地疼。但我还在笑。
因为我听见了。
那声哀嚎,不像人,也不像鬼,倒像是某个老东西被人拿针戳了屁股,又羞又怒,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声“啊”。
它终于知道,模板和复制品之间最大的区别是什么了。
模板可以改剧本。
而复制品,只能跟着念。
我跪在地上,剑还插着,血顺着腿往下淌。老九缩回腰带模样,轻轻抖了两下,像是累瘫的狗。
柳蝉衣冲过来扶我,手刚碰到我肩膀,我就摆了摆头。
“别动。”我说,“这剑不能拔。”
她僵住:“为什么?”
“因为外面还有人在看。”我抬头,盯着那条刚裂开的缝隙,“它们以为仪式失败是因为能量不够,其实不是。”
我咳了口血,继续道:“是因为……我根本没打算让它成功。”
地面还在震,但方向变了。不再是往上顶,而是往下塌。归墟之心的核心结构已经开始内陷,就像一口煮过头的粥锅,底焦了,火还旺着。
“你说它们?”她声音压低。
“当然是‘它们’。”我笑了笑,“你以为天道只有一个脑子?它要是真那么聪明,就不会让我活到现在。”
我伸手抹了把脸,掌心全是灰和血。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应该是守卫察觉不对赶来了。
但我已经不在乎了。
计划走到这一步,剩下的就是等。
等他们发现祭坛空了。
等他们意识到血丹化了。
等他们慌乱地翻记录,查名单,最后对着一堆废铜烂铁大喊:“不可能!他明明该死的!”
而我会在这儿,坐着,喘着,笑着,看着他们的世界一点点烧起来。
柳蝉衣忽然说:“你还能撑多久?”
“撑到你想听笑话为止。”我靠在碎石堆上,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移位,“要不要听个新的?关于一个傻徒弟怎么骗了他师父三百年的事。”
她没答,只是把藤蔓绕在我背后,撑住我快要散架的身体。
头顶的裂缝越裂越大,风从下面往上吹,带着一股陈年灰尘和铁锈的味道。
我眯起眼。
这场戏,才刚演到拆台的时候。
剑柄上的血已经干了,黏在掌心,一扯就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