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黑手离我脸就差一寸,掌心的血佛字烫得我眼皮直跳。
我没躲第二下,反而往前凑了半寸,鼻尖几乎贴上那根漆黑指甲。这动作把对方整不会了——他手顿了一下。
就是现在。
我脚后跟猛地一碾,袖口三根淬了尸油的毒针“啪”地钉进地面裂缝,毒雾“嗤”地冒出来,像煮沸的泥浆泡。他呼吸一滞,手臂缩了半分。
我顺势往地上一滚,灰袍蹭了一身土,顺手把断剑插进一道裂纹里。剑柄刚稳,我就从怀里摸出三粒金灿灿的小药丸,塞嘴里一颗,剩下两颗甩手弹出。
“接着!别嚼,直接吞!”
柳蝉衣反应快,抬手接住,看都没看就扔进嘴里。她咽下去那刻,眉头一松,像是被人从后脑勺抽了口气。
药王谷长老愣了半拍,盯着药丸看了眼,又看看我嘴角还在渗血的伤口,咬牙也吞了。
三个人同时出了一身冷汗。
不是虚脱,是毒素往外排。
柳蝉衣第一个动起来,手腕一抖,藤蔓“唰”地舒展开,缠上自己小臂绕了两圈。她抬头,眼神清亮:“那声音……没了。”
药王谷长老低头看自己膝盖,原本发黑的泥土正一点点褪色,像是被水冲过。他喃喃:“这药……能锁神识?”
“不止。”我抹了把嘴,站起身,“它还能反咬一口。”
话音落,我瞳孔一缩,竖瞳开启。
视野里,那家伙喉咙深处的肉瘤正在抽搐,像被针扎了似的。黑色蛊丝震得快要断裂,他掌心那枚轮回印也暗了几分。
我咧嘴笑了。
这药,是我三个月前在藏书阁底层翻到一张残方,拿噬灵蚓皇拉的彩虹晶核磨粉,混着鸡骨头汤熬出来的。本来是治赵日天那傻小子乱用清洁符导致的神经错乱,结果发现对精神类毒素有奇效。
没想到今天派上用场。
我一脚踹在断剑剑脊上,剑身嗡鸣,震起一圈土浪。地下残阵被引动,和解药散发的灵波一撞,发出“叮”一声脆响,像有人敲了口钟。
神秘高手身子猛地一晃,再生的左臂“噗”地瘪下去一块,像是气漏了。
他终于变了脸色。
“你……怎会持有涅盘级清神剂?”他声音沙哑,带着不敢信。
我拍拍裤子上的灰:“你说呢?”
他没回话,灰袍一卷,转身就要走。
我早防着他这一招,左手一扬,三道细如发丝的蛊线甩出,缠上他脚踝。这线是用噬灵蚓皇蜕的皮搓的,沾点汗就能活,专克逃命的。
可这家伙也不是省油的灯,左袖猛地一甩,那团青灰色肉芽“嘭”地炸开,七八条触须横扫而出,把我布的线全绞断了。
尘土扬起时,他人已经退了十步远。
“追!”我喊了一声,拔剑就冲。
柳蝉衣紧随其后,藤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眼看要缠住那人后背,结果他反手一挥,掌心佛字一闪,藤蔓像是碰到火炭,“刺啦”一声缩了回去。
药王谷长老没跟上来,站在原地喘气,脸色还是白的。
我不管他,继续追。
那人速度不慢,但每跑一步,喉咙里的肉瘤就抽一下,明显受了解药影响,状态在掉。他左臂的再生组织也开始溃烂,滴着黄水。
我越追越近,眼看差五步就能摸到他后颈。
突然,他猛地停下,转身,右手在空中画了个圈。
地面裂开,一圈灰黑色符文浮现,像是用血画的经文,迅速组成一个阵法轮廓。
我认得这个阵——《百毒录》里叫“归寂阵”,专门用来断后路,启动瞬间会引爆周围所有残留毒气,形成一片死域。
糟了。
我回头大吼:“柳蝉衣!趴下!”
她反应极快,直接扑倒在地。我也顺势一滚,把断剑插进土里当盾牌。
轰!
一股腥臭的气浪炸开,夹着腐液和黑烟,像暴雨一样砸下来。我耳朵嗡嗡响,脸上被溅了几滴,火辣辣地疼。
等烟散了,那人已经不见了。
只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歪歪扭扭通向远处一片塌陷的地缝。
我爬起来,啐了口血沫,伸手摸了摸耳垂——那里挂着一枚铜铃,是烛九阴用蛇牙磨的,能感应怨气流动。
铃铛正轻轻颤。
“还没跑远。”我说。
柳蝉衣从地上爬起来,藤蔓焦了一截,但她没事。她走到我身边,低声问:“真让他跑了?”
“没。”我盯着那串脚印,“他中了解药,蛊母在反噬,撑不了多久。刚才那是逃命阵,不是传送阵,他只能躲进地缝里苟着。”
她点点头,忽然问:“那药……真是你临时配的?”
我嘿嘿一笑:“鸡骨头汤底,彩虹晶核粉,加了点噬灵蚓皇的口水。本来是给赵日天治洁癖后遗症的,他说闻见脏东西就想哭,结果喝完变成见人就想抱。”
她瞪我一眼:“你又拿别人试药?”
“哪次不是边打边试?”我耸肩,“不试怎么知道管用?”
她说不过我,干脆闭嘴,握紧藤蔓四下张望。
我蹲下身,手指蘸了点地上留下的黄水,搓了搓。黏,带酸味,有点像发酵的豆腐乳。
这是寄生蛊母体溃烂后的分泌物,毒性在减弱,但仍有活性。
我掏出个小玉瓶,把这点液体收进去,塞回怀里。
“走。”我站起身,“他躲进去了,咱们也进去。”
“里面可能有埋伏。”她说。
“我知道。”我活动了下手腕,“但他现在不敢设杀阵,怕把自己也炸了。而且……”
我摸了摸耳垂的铃铛,它还在颤。
“他慌了。人在慌的时候,最容易露破绽。”
柳蝉衣看了我一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敢冲了?上次见血你还装晕呢。”
“那次是真吓到了。”我嘀咕,“谁让我五岁就在死人堆里啃手指头,心理阴影太大。”
她没接话,只是默默跟上。
我们沿着脚印走到地缝边缘,底下黑乎乎的,风吹上来一股霉味。我掏出个火折子点亮,往下照了照——能看到几级石阶,歪歪斜斜通向深处。
“有台阶。”我说,“不是天然裂缝,是人造的。”
她皱眉:“这里不该有通道。”
“所以是秘密出口。”我冷笑,“墨无涯的人,总得留条后路。”
我正要往下走,忽然听见下面传来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倒了。
紧接着,一阵低低的咳嗽声传来。
我俩对视一眼。
我做了个手势:你左我右,包抄。
她点头,藤蔓无声滑出袖口,贴着岩壁蔓延下去。
我捏紧断剑,一步步顺着石阶往下。
越往下,空气越闷,铃铛颤得越厉害。
走到一半,我看见前面拐角处有光——一盏油灯倒在石台上,灯油洒了一地,火苗摇晃。
再往前几步,地上有一滩新鲜的血迹,还冒着热气。
我屏住呼吸,贴墙挪过去。
转角后,是个小石室。
那人背对着我们跪在地上,左臂彻底萎缩,只剩一层皮耷拉着。他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手正哆嗦着往嘴里塞什么东西。
我眯眼一看——是一块干硬的馍。
他在吃东西。
我差点笑出声。
再狠的反派,饿了也得啃馍。
就在这时,他忽然抬头,眼角余光扫到我。
我立刻举剑。
他猛地抓起油灯砸过来,火光飞溅。
我侧身避开,柳蝉衣的藤蔓趁机甩出,缠住他脚踝一拽。
他扑倒在地,那块馍滚出去老远。
我冲上去,一脚踩住他后背,断剑抵住他脖子。
“别动。”我说,“再动一下,我就把你剩下的手也剁了喂蚯蚓。”
他没挣扎,只是趴在地上,喘着粗气。
我蹲下,一把扯开他领口——喉咙处的肉瘤已经肿得像个鸡蛋,表面裂了道缝,正往外渗黑水。
“解药起效了。”我回头对柳蝉衣说,“他撑不过今晚。”
她走过来,盯着那人:“怎么办?抓回去审?”
我摇摇头:“不用。他自己会开口。”
我从怀里掏出玉瓶,晃了晃:“你流的这点毒液,已经够我研究三天了。再过几个时辰,你的蛊母会从嘴里钻出来找新宿主——到时候,你连话都说不清。”
他身体一僵。
我凑近他耳边,轻声说:“现在告诉我,谁让你们在青玉峰下种心蛊的?幕后主使是谁?”
他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我叹了口气,把玉瓶塞回怀里:“行吧,那你慢慢等它爬出来。”
我站起身,正要走。
他突然开口,声音嘶哑:“……不是主使。”
我回头。
他抬起头,脸上全是汗:“我只是执行者。真正下令的……是执法堂……但执法堂……也不过是棋子。”
“那背后是谁?”我问。
他嘴角抽了抽,像是想笑,又像是抽筋。
“你们……以为在对抗邪教?”他咳了两声,“其实……你们一直在……帮他们完成仪式。”
我皱眉:“什么仪式?”
他没回答,反而抬起那只完好的手,指向头顶岩壁。
我顺着看去——石缝里,卡着半片破碎的符纸,上面画着一个残缺的图腾。
我认得那个符号。
和五年前我在掌门丹炉里偷看到的一样。
那天,我看见他亲手把一颗血红色的丹药放进炉心,而那丹药的封印纹路,正是这个。
我心跳慢了一拍。
还没等我细想,那人忽然浑身一抽,喉咙里的肉瘤猛地膨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皮而出。
他惨叫一声,双手抱住脖子,眼睛瞪得老大。
“来了……它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