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只手还插在阵盘里,血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得导槽啪嗒响。
黑袍的手掌还悬着,七具复制体的手印已经结成,灵压像潮水一样往山腹方向涌。他们脚下的影子扭得越来越快,一圈圈往外爬,像是地底下有什么东西正往上顶。
我知道那玩意儿快醒了。
但我更知道——它醒不醒,我说了算。
我左手抬起来,抹了一把耳后红痣。皮肤一烫,眼前瞬间变了样。瞳孔拉长,视野里所有灵气流动都成了亮线,东枢那条被我偏移过的能量通道,在我眼里就像一条弯弯曲曲的蚯蚓,正憋着劲儿等我一声令下。
我咧嘴一笑,冲脚下喊:“老伙计,别睡了!三声!”
话音刚落,地面猛地一震。
不是雷,也不是炸,是那种从地心深处传上来的闷响,像有头巨兽在翻身。紧接着,六处节点同时爆开土浪,噬灵蚓皇的九个脑袋从地底探出来,齐刷刷仰天一嚎。
第一声,阵纹亮了。
第二声,灵流拐了。
第三声,我插在阵盘里的右手狠狠一拧!
那股被我藏了半炷香的偏移灵流,像被闸门放水,轰地倒灌进弯道。速度太快,连空气都被撕出嘶鸣。原本冲向山腹的召唤之力,硬生生被拽了个回头,顺着我挖的七度偏角,直奔黑袍掌心!
他反应不慢,立马想撤力。
可晚了。
他手还没收回来,那股反向灵流已经撞上他的经络。他整个人一僵,七具复制体也跟着抖了一下。
我看得清楚——他们的手印还在结,但灵力走向全乱了。本来是用来开锁的钥匙,现在变成了砸锁的锤子。
“你不是要叫门吗?”我一边说,一边咬碎了嘴里的果核。
毒汁混着血,顺着嘴角流下来,我抬手一抹,拍在阵盘残壳上。指尖一划,一道歪歪扭扭的符纹成型。这不是什么高深阵法,就是我在后山偷懒时研究出来的“烂尾噬魂阵”,专治各种阴傀、替身、幻影类牛鬼蛇神。
我拍地一声,掌心按上阵台:“收!”
话音落地,噬灵蚓皇腾空而起,肉身一甩,直接化成一张巨网,罩住七具复制体。它那九个脑袋同时张嘴,不是咬,是吸。
阵法借力发力,我把原本该送给“逆命锏”的能量,全倒进了这七个倒霉蛋体内。
第一秒,他们脸上开始裂纹。
第二秒,血管凸起,像树根一样在皮下游走。
第三秒,砰!砰!砰!接连七声爆响,七具身体炸成黑烟,连渣都没剩。
黑袍本体踉跄后退,面具“咔”地裂开一道缝,露出半张脸——苍白,瘦削,眼角有一道旧疤,像是被谁用指甲划过。
我没见过这张脸,但我知道他现在心里一定在骂娘。
我笑了:“七条命,换一次敲门机会,你这买卖做得真赔。”
他没回话,转身就想走。
可我不让。
我慢慢抽出右手,血淋淋的五指在空中一抓,又塞进阵盘另一处接口。这次不是嫁接,是点火。
大阵嗡鸣,蓝光暴涨,所有裂痕开始自动弥合。热力图从疯涨转为平稳,东枢的能量条乖乖回落,像一头被驯服的野马。
全场静得能听见符纸烧焦的声音。
那些原本缩在角落的弟子,一个个瞪着眼看我,像是第一次认识我这个人。阵法峰主还靠在柱子边,脸色比刚才更白,手死死按着胸口,估计是怕我那只隐蛊突然嚎起来。
没人敢动。
也没人敢说话。
我站在阵台中央,灰袍破得更厉害了,左袖整个没了,右腿上还有个洞,露出里面缠着的毒粉布条。耳朵后面的果核早就掉没了,但我懒得捡。
我盯着黑袍的背影,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见:“回去告诉你主子,门没开成,反倒搭了七条命。”
话音未落,他身后残余的邪气猛地凝聚,化作一柄黑刃,直取我咽喉。
速度快,角度刁,明显是临退前的最后一击。
可我连眼皮都没眨。
只是抬起左手,轻轻摸了摸自己后颈。
那动作熟得很,像是习惯性挠痒。
黑刃冲到离我脖子三寸的地方,忽然停住了。
不是被挡下,是自己不动了。
刀尖微微颤抖,像是碰到了看不见的墙。
其实没有墙。
有的是我早几天就埋在那里的“惧言蛊”。这玩意儿不杀人,专吃外魔神识。谁的念头敢往我身上凑,它就反咬一口,啃得你神魂打哆嗦。
现在这把邪刃,已经被它咬住了脑子。
我轻笑:“你还挺倔。”
手指一勾,蛊虫发力。
只听“啪”一声,邪刃当场炸碎,化作一阵黑雾,随风散了。
我转身,一脚踩上阵台最高处,灰袍被阵风吹得猎猎作响。右手指节还在滴血,我抬手,在主阵眼上重重一按。
“东枢归正。”
“闭!”
整座大阵轰然共鸣,蓝光如潮水般席卷四方。断裂的纹路自动修复,崩塌的节点重新点亮,护山大阵的轮廓在空中浮现,像一条盘踞山巅的龙,缓缓睁开了眼。
底下一片死寂。
有人咽了口唾沫,声音大得像打鼓。
我扫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黑袍消失的方向。那里只剩下一小片焦土,和半截烧黑的判官笔——不知道是谁的,反正不是我的。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血差不多止住了,但指尖还在发麻。刚才那一套操作,耗得不止是血,还有精神。蛊王状态慢慢退去,瞳孔恢复原样,耳后的红痣也不再发烫。
噬灵蚓皇从地底钻回来,缩在我脚边,盘成一圈,头顶草环焦了一角,懒洋洋地晃了晃尾巴,像是在邀功。
我蹲下来,戳了戳它脑门:“行啊,还挺能扛。”
它哼唧两声,往我鞋里拱了拱,算是回应。
远处传来脚步声,应该是其他峰的人赶来了。但我没动。
阵盘还在运转,我的手也没离开。
我知道这时候不能走。一走,刚才立起来的威信就得塌一半。再说,万一那黑袍是个愣头青,回头再来一下呢?
我得在这儿等着。
等着下一个想搞事的家伙站出来。
我顺手从怀里摸出一块干馍,是柳蝉衣昨天塞的,说是能压灵躁。我咬了一口,差点没把牙崩了——这哪是凝滞符底料,分明是拿铁砂和符灰搓的!
我呸了几下,还是嚼着吃了。
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收拾人。
风从山口吹过来,带着点凉意。
我抬头看了眼天,云还没散,雷也没停,但至少,阵稳了。
我抹了把脸,正准备继续盯盘,忽然听见阵台边缘传来一声低语。
是那个戴圆眼镜的矮个子弟子,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楚师兄……你到底……是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