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面判官那句话还在耳朵里嗡嗡响,像只死不瞑目的苍蝇。我蹲在后山密道口啃果核,咔哧咔哧,竖瞳一闪一灭,老九在脚边扭来扭去,头顶新编的草环都快被它自己甩飞了。
“你大师兄的血?”我吐出半截果核,用指甲盖刮了刮牙缝,“放屁。他那支破笔蘸的是三年前我在执法堂茅房倒的化尸水。”
烛九阴在断剑里哼哼:“着血因果逆流急。”
我懂,意思是麻烦要倒着来了。
柳蝉衣一脚踹开密室门,手里拎着个还在冒烟的陶罐:“小十七!你让老九啃的那根阵盘是掌门亲授的镇界桩!”
我摆手:“假的,上个月我就换了,真桩子现在正给我泡脚呢。”
她翻白眼:“那你让它啃出的气运线,怎么连着青玉峰主的灵台?”
“哦。”我抠了抠耳朵,“顺手改了条岔路,现在那线一头连着他,一头连着扫地僧空寂的脚皮舍利子。”
她愣住。
我咧嘴一笑:“你想啊,空寂天天偷我桂花糕,我不偷他点因果线回礼,对得起我外门小十七的名声?”
话音刚落,头顶石壁“咚”地一震,尘土簌簌往下掉。
是老九啃太猛,把隔壁藏毒草的暗格咬穿了。
一捆干枯的紫藤蔓滚出来,上面还挂着半片烧焦的符纸——正是铁面判官今早擦掉的那张。
我捡起来闻了闻,辣味混着血腥,挺好。
“拿去。”我把符纸塞进陶罐,“加三勺幻音蛊,两撮哭唧唧鼠的唾沫,今晚之前,给我把‘玄穹界东部山谷有九品突破者闭关’的消息,传遍十八峰茶寮。”
柳蝉衣盯着我:“谁信?”
“信不信不重要。”我咬开新果核,“重要的是,他们得动。”
我掏出三枚黑翅蛊,往罐底一拍:“人一动,脚底沾泥,泥里有我埋的辣椒幻蛊粉,眼一花,就看见别人背后有光圈。”
“然后呢?”
“然后?”我笑出声,“谁背后有光,谁就是突破者。你砍我,我砍你,砍到最后,只剩一堆没脑子的残魂,正好喂老九。”
她盯着我看了三息,突然把陶罐往地上一墩:“行,我给你传话。但你得答应我,别把花倾城卷进来。”
我眯眼:“怎么,你还惦记她替你挡的那一剑?”
“少废话。”她甩袖就走,“我只说一句——她脸上那佛纹,是你换酒时下的蛊,别让她死在别人手里。”
门关上,我脸上的笑也收了。
老九蹭我腿,我摸了摸它头上的草环:“听见没?别碰她。”
它扭了扭,算是答应。
三更天,空寂拄着竹杖路过密道口,弯腰捡了块刻着“东谷”二字的龟甲。
我躲在拐角,看着他把龟甲塞进袖子,嘴角抽了抽。
这老秃驴,果然还是忍不住收因果线。
等他走远,我朝地上啐了口:“下次偷我桂花糕,记得擦嘴。”
天刚亮,东部山谷就热闹了。
火云宗那群傻大个举着测灵盘,万毒窟的信蛊修士鼻孔朝天,赵日天带着他那三十个清洁符小弟,骑着熏得打喷嚏的烈焰隼,在天上乱转。
我趴在谷顶一块石头后,嘴里嚼着老九刚吐出来的彩虹晶核渣,咸中带辣,像极了人生。
测灵盘突然狂抖,指针直指谷底。
火云宗弟子大喊:“有高阶灵压!”
万毒窟那边冷笑:“放屁,我蛊虫闻到的是情毒味!”
两拨人对峙,眼看要动手,赵日天从天而降,一甩手:“都别吵!本少主用九霄清尘符给你们净化——”
他符还没扔,脚下阵法“轰”地一震,山体滑坡。
石头滚下来,砸出个深坑,坑底躺着颗拳头大的彩虹晶核,在阳光下闪得人眼花。
“天降异宝!”赵日天嗷一嗓子,第一个冲下去。
其他人哪还管什么突破者,全扑了过去。
我摸出柳蝉衣给的陶罐,轻轻一掀盖。
一股混着甜香的风飘出去,钻进每个人的鼻孔。
那是迷情蛊的气味,不杀人,只让人看谁都像初恋。
没过片刻,火云宗弟子红着眼盯上万毒窟的女修,万毒窟男修开始对佛门小和尚动手动脚,赵日天抱着块石头哭:“娘……你怎么在这儿……”
我差点笑出声,赶紧捂嘴。
就在这时,谷底雾气升腾,九宫迷魂阵启动。
海市蜃楼浮现——三百只双头赤蝎列阵而立,中间站着个披黑袍的“突破者首领”,手里还拎着根判官笔。
“是执法堂的人!”有人喊。
“他们抢了突破机缘!”
“杀了他们!”
剑光、火浪、毒雾全砸向幻象。
蝎群炸开,毒液溅得到处都是。
我早让老九在谷底铺了蚀蛊雾,混了辣椒粉,谁沾谁痒,谁痒谁乱砍。
一时间,断手飞腿,哭爹喊娘。
我正看得爽,颈后一凉。
回头,一只赤目蛊虫贴在石缝里,虫眼正对着我。
墨无涯的人来了。
我反手从老九嘴里抠出半颗晶核,塞嘴里嚼碎,辣得眼泪直飙。
然后一把将老九推出去,它刚进化出的九个脑袋齐刷刷转向蛊虫,张嘴就是一口彩虹晶核喷射。
蛊虫闪避不及,被糊了满脸。
黑袍探子从树后跃出,想召回蛊虫。
我立刻让烛九阴在断剑里倒着念:“着北逃已然者七小!”
老九九头一扭,拖着三米长的身子往北狂奔,活像条会爬的彩虹肠。
探子咬牙追去。
我松口气,摸出留音石,捏碎。
空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施主眉间藏天雷,掌心有地狱。”
我冷笑,对着石头又录了一段:“东部山谷突破者已屠戮各派弟子三百余,正欲血祭青玉峰。”
然后把留音石塞进一只路过的乌鸦嘴里,它扑棱棱飞走了。
不出两刻,柳蝉衣的传音符飘来:“掌门动了。”
我点头,摸出最后三枚噬心蛊,弹进阵眼。
蛊虫顺着气运线钻入混战人群,开始改写认知——
“你师弟是突破者。”
“你师父藏了机缘。”
“刚才砍你那一剑,是你同门下的手。”
场面彻底失控。
佛门弟子反向诵经,阵法反噬,自己把自己震吐了血。
剑修的飞剑被老九啃过的气运线缠住,掉头就砍自家师兄。
赵日天的爆炸符误触,轰开地底一道封印——气运反噬阵激活,紫火冲天。
我正要启动应急,老九突然一个猛子扎进火里,九个脑袋张开,把爆炸能量全吞了。
下一秒,青玉峰方向升起一道护山结界,稳稳当当。
我愣了下,拍拍它脑袋:“行啊老九,吃炸药都吃出境界了。”
可就在这时,谷口人影一闪。
花倾城来了。
她笛声一响,部分幻术崩解,万毒窟弟子清醒过来,开始结阵。
我眯眼,立刻让老九九头齐鸣,模仿“突破者首领”的气息,往反方向一冲。
她果然追去。
混战中,各派长老开始互相指责,令牌乱飞,有的被我提前熔了,铸成假信物,此刻正挂在别人腰上。
我趴着不动,看他们自相残杀。
断剑里的因果线越积越多,泛起血光。
老九吃饱喝足,开始打盹,草环歪在一边。
柳蝉衣的传音符又来:“气运线在震。”
我摸了摸内袋,七种毒粉罐子都在嗡鸣。
收网了。
我站起身,拍拍灰,从怀里掏出一块新果核。
咔哧咬下第一口,瞳孔竖成紫线。
衣襟内,七种毒粉罐同时发出蜂鸣,像一群即将出巢的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