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拖着那两个昏迷的倒霉蛋刚拐进青玉峰后山的毒草园,柳蝉衣就从一堆冒泡的药罐后头探出脑袋,手里还捏着半片烤糊的鸡皮。
“又捡回两条命?”她把鸡皮往我脸上一贴,“补补阳气,你这脸色比死人多一口气都勉强。”
我没躲,任那油乎乎的鸡皮黏在眉心。腰带一紧,噬灵蚓皇缩成个圈,像是闻到了什么让它想吐的东西。草环微微发烫,我心头一动——这玩意儿平时只在碰到墨无涯血迹时才有反应。
“他们嘴里吐过鬼面藤。”我把人往地上一放,顺手从袖口抖出半片干枯的叶子,“你那毒经不是能读心吗?试试。”
柳蝉衣翻了个白眼:“毒识心法耗命,你以为谁都像你,拿命当草纸擦鼻涕?”嘴上说着,她还是把《毒神经》往第一个弟子额上一拍,指尖掐住他手腕,闭眼凝神。
三秒后,她猛地睁眼,一口血喷在药罐上,滋啦一声,罐子裂了条缝。
“看见啥了?”我问。
“墨无涯。”她抹了把嘴角,“在暗室写判官笔录,血滴进佛经封面……那书皮上有执法堂的徽记。”
我摸了摸腰带,低声问:“老九,听见没?”
断剑嗡了一下,青铜蛇首从剑柄探出半截,倒着吐出几个字:“…经佛的堂执法,沾了蛊毒。”
我咧嘴:“看来他那本佛经,不是拿来念的,是拿来养蛊的。”
柳蝉衣冷笑:“执法堂这些年清剿邪修,缴获的蛊术残卷没一千也有八百,拿大比当试验场,也不稀奇。问题是——谁提供蛊种?谁负责操控?谁又能保证林无涯一路赢到最后?”
我蹲下身,把鬼面藤残叶塞进噬灵蚓皇嘴里。它打了个嗝,吐出一缕黑气,像是从胃里反刍出来的陈年旧账。
烛九阴蛇眼一眯,又倒着说:“…血的堂执法,解不了毒。”
我挑眉:“他的血解不了鬼面藤蛊?”
“对。”柳蝉衣眼神一冷,“这意味着他试过。而且失败了。执法堂首座亲自试蛊,说明这蛊阵是他主导的项目,不是花倾城那种小打小闹。”
我摸了摸下巴:“那问题来了——林无涯为啥非赢不可?他背后是谁?”
话音刚落,腰带突然一震,噬灵蚓皇猛地抬头,草环指向密室方向。我心头一紧,抬脚就往里走。
密室门虚掩着,烛火摇晃,墙上挂着一幅青玉峰地脉图,我五岁那年用蛊虫拼出来的阵纹还留着痕迹。柳蝉衣跟进来,顺手把门踹上,咔哒一声落锁。
“说吧,”她靠在墙边,“你想到啥了?”
我从怀里摸出一块玉符——是刚才从昏迷弟子怀里顺的,上面刻着名字,还盖了执法堂的暗印。“这玩意儿,看着像魂契。”
“魂契?”她接过一看,脸色变了,“这印……是假的。掌门批令的朱砂印在左下角,这枚在右上。而且——”她指尖一划,玉符表面浮现出一层淡红雾气,“涂了顺心散粉,能让人神志模糊,容易被操控。”
我冷笑:“所以大比根本不是比实力,是比谁更听话。”
“林无涯一路过关斩将,没一场硬仗,对手不是自爆就是失神,”她咬牙,“执法堂用魂契控制参赛者,逼他们服药,就为了让林无涯顺利登顶?”
“不止。”我掏出另一块玉符,是之前在赵日天炸厨房时顺走的执法堂弟子令牌,“我查过登记册,最近三个月,执法堂私下签了三十七份未报备的魂契,全给了外门‘自愿’参赛的弟子。可问题来了——谁会自愿签魂契?除非……他们根本不知道签了啥。”
柳蝉衣眼神一寒:“调包。他们用普通报名契换了魂契,等弟子画押,已经晚了。”
我点头:“而林无涯,就是那个必须赢到最后的人。赢了,他就能代表玄穹界进入仙帝遗迹——三千修士精血的祭坛,就差最后一把火。”
“你是说……”她声音压低,“执法堂想借大比,养一个活祭品?”
“不。”我摇头,“林无涯不是祭品,他是钥匙。”
“钥匙?”
“你想想,三千修士精血汇聚,需要一个中枢引导。林无涯体内有执法堂种下的‘笛中血’蛊,能接收所有被操控者的气血共鸣。他站在祭坛中央,就像个活体阵眼——血一引,魂一动,魔神就醒了。”
柳蝉衣沉默了,指尖掐进掌心。
我摸了摸断剑,低声问:“老九,你能预知未来,靠的是眼泪。可我没泪腺,咋办?”
烛九阴蛇首一扭,吐出几个字:“…血的代,泪的用。”
我笑了,咬破指尖,一滴血落在青铜蛇眼上。
火光一闪,三幕画面浮现:
第一幕,墨无涯站在地库,手里拿着一叠账册,抬手就是一道火符,纸页瞬间化为灰烬。可那灰烬飘落时,隐约能看见“魂契”“顺心散”“林无涯”几个字。
第二幕,林无涯跪在一间暗室,面前供着一本佛经,他额头贴地,嘴里念念有词。经书封面,赫然是执法堂徽记。
第三幕,地库深处,一排排玉符堆成小山,每一块都刻着参赛者的名字。最上面那块,写着我的名字。
柳蝉衣盯着那块玉符,忽然笑了:“他们连你的都准备好了。”
“当然。”我摸了摸腰带,“我不上台,他们怎么演完这出戏?我不死,怎么证明‘意外身亡’不是他们干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她问,“直接揭发?你有证据吗?账册烧了,玉符是假的,魂契能被抹去,顺心散无痕无味。执法堂一手遮天,掌门都被蒙在鼓里。”
我低头看着指尖还在滴血,忽然说:“证据,不一定非得是东西。”
“什么意思?”
“我可以让他们自己说出来。”我咧嘴,“只要我把他们逼到墙角,让他们觉得——只有杀我,才能保住秘密。”
柳蝉衣盯着我:“你打算当诱饵?”
“不。”我摇头,“我是渔夫。我要他们自己跳进网里。”
她沉默片刻,忽然从怀里掏出一颗丹药,通体漆黑,表面浮着细密裂纹。“这是我炼的涅盘丹雏形,材料差一味——天道之血。可我现在,更缺一样东西。”
“啥?”
“你的三滴泪。”她直视我,“你说你没泪腺,可我知道,你哭过。五岁那年在乱葬岗,你哭着拼完阵图,蛊虫都染了你的眼泪。那不是泪,是蛊王觉醒的引子。”
我摸了摸眼尾红痣,没说话。
“如果你真要掀桌子,”她把丹药塞进我手里,“那就别留后手。把真相砸在他们脸上,让他们连擦都擦不掉。”
我掂了掂那颗丹药,轻得像片灰。
“可我真没泪。”我说。
“那就用血。”她冷笑,“反正你流的血,比别人流的泪都多。”
我笑了,把丹药收进袖中。
这时,烛九阴突然剧烈震动,蛇首昂起,吐出最后一句倒话:“…滴的血,开的口,证在喉。”
我心头一震。
证据不在手里,证据在嘴里。
我要让他们亲口承认。
我站起身,拍了拍灰袍上的药渣,转身走向密室门口。
柳蝉衣在背后问:“你去哪?”
“上台。”我说,“轮到我出场了。”
她没再问,只是从药罐里捞出一块桂花糕,扔进我怀里。“别死了,我新烤的。”
我咬了一口,甜得发苦。
刚走到门口,腰带猛地一紧,噬灵蚓皇整个缩成个团,草环焦黑了一圈。
我回头,烛九阴蛇眼幽幽发亮,倒着吐出最后几个字:
“…来的,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