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全揣着那封轻飘飘却分量不轻的信,脚底生风地赶回乾清宫时,康熙正沉着脸,听着底下几位大臣为那密信之事争论不休。
“皇上,此事关乎国本,证据确凿,岂能因涉及宫闱便轻轻放过?”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臣梗着脖子道。
另一位则相对谨慎:“王大人稍安勿躁,仅凭一封来历不明的信和一人之词,便定皇贵妃之罪,是否太过武断?还需详查。”
康熙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御案,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梁九功瞅准一个间隙,快步上前,低声道:“皇上,永和宫李德全求见,说皇贵妃娘娘有些关于内务府的琐事,呈报皇上圣裁。”他说着,双手将那个寻常的信封呈了上去。
“内务府琐事?”康熙眉峰微挑,这个时候?他瞥了一眼那信封,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心中一动,他伸手接过,淡淡道:“朕知道了,让他先退下吧。”
梁九功躬身退下,康熙当着几位大臣的面,神色如常地拆开了信封,抽出里面那张素笺。
目光快速扫过上面清晰列出的几条信息:歙县松烟墨、内务府营造司裱糊作坊、可疑浆洗宫女……
几乎是一瞬间,康熙眼底的冰寒骤然化开,闪过一丝极快的亮光,如同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劈开一道闪电!
他之前并非没有怀疑过信件的真伪,也派人去查了笔迹和那个所谓的人证,但对方做得确实隐蔽,一时难以找到突破口。他正盘算着如何引蛇出洞,或者干脆用强权压下,没想到他的蔓萝,竟然不声不响,直接把刀子递到了他手里!而且这刀子,递得如此精准,如此巧妙!
她甚至没有为自己辩解一个字,只是恪尽职守地提供了几条条看似不起眼的线索,但这两条线索,就像两把钥匙,直接捅破了那看似完美的证据链!
康熙心中巨震,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赏和一种被贴心贴肺理解了的熨帖感,瞬间涌上心头,他的蔓萝,永远能给他惊喜!
底下几位大臣还在争论,就见御座上的皇帝忽然将那信纸轻轻放下,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几位爱卿,不必争了。”康熙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让殿内安静下来。
他目光如炬,扫过方才那位言辞激烈的王大人:“王卿,你口口声声证据确凿,那朕问你,你可曾查过,那模仿笔迹所用的墨锭,产自何处?又可曾查过,那所谓密信,是在何处誊写?”
王大人一愣:“这笔迹模仿逼真即可,墨锭与案情有何干系?”
“干系大了!”康熙猛地一拍御案,声音陡然转厉,“朕刚得到线索,那墨锭乃江南歙县特产的松烟墨,京中罕有!而那誊写之地,指向内务府营造司下属一个裱糊作坊!试问,皇贵妃深居永和宫,如何能用到这等江南墨锭?又如何能在内务府的作坊里,写下那封密信?”
他每问一句,声音便提高一分,震得几位大臣心头狂跳。
“这,这定是有人构陷!”那位谨慎的大臣立刻反应过来,惊呼道。
“构陷?”康熙冷笑,“可不是么!而且还是内外勾结,精心策划的构陷!利用可能从宫中流出的废弃字稿,在内务府地盘模仿笔迹,再买通人证作伪!真是好手段,好算计!把朕,把大清的律法,都当成了儿戏!”
他一番话如同雷霆霹雳,直接将那完美的证据链劈得粉碎!之前还梗着脖子的王大人,此刻已是面色煞白,冷汗涔涔。
“查!”康熙斩钉截铁,下令,“给朕彻查内务府营造司!所有接触过裱糊、修缮物料之人,全部隔离审讯!还有那个指证的所谓旧仆,给朕撬开他的嘴,朕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指使!”
“臣等遵旨!”几位大臣连忙躬身领命,态度与方才截然不同。
康熙看着他们退下的背影,长长舒了一口气,身体向后靠在龙椅上,指尖摩挲着那张素笺,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和惊叹,他的蔓萝,真是他的福星,他的解语花。
而此刻的永和宫,又是另一番光景,蔓萝打发走李德全后,那股因过度使用系统而带来的疲惫感阵阵袭来,她也没硬撑,吩咐春喜等人守好门户,任何人不得打扰,便歪在内室的软榻上闭目养神。
心里却琢磨着,康熙看到那封信后,会是什么反应?以他的精明,应该能立刻抓住关键吧?正想着,外间传来瑾瑜和小胤禛叽叽喳喳的声音,似乎是睡醒了来找她,蔓萝连忙打起精神,坐起身。可不能让孩子们看出异样。
“额娘!额娘!”瑾瑜像只小蝴蝶似的飞扑进来,后面跟着跌跌撞撞的小胤禛。
“慢点儿,小心摔着。”蔓萝张开手臂,将两个小家伙接住,搂在怀里。
“额娘,您不舒服吗?脸色好白。”瑾瑜伸出小手,摸了摸蔓萝的额头,小脸上满是担忧。
小胤禛也学姐姐的样子,踮着脚要摸:“额娘,白白的!”
蔓萝心里一暖,握住他们的小手:“额娘没事,就是有点累,歇会儿就好了。”
她抱着两个孩子,靠在引枕上,听着他们童言稚语地说着午睡时做的梦,说着想吃的点心,方才因勾心斗角而紧绷的心弦,慢慢松弛下来,这才是她想要守护的宁静。
晚膳时分,康熙过来了,他进门时,眉宇间还带着一丝未散的肃杀之气,但在看到蔓萝正耐心喂小胤禛吃蛋羹,瑾瑜在一旁叽叽喳喳说着话时,那丝肃杀便瞬间融化,变成了满眼的柔和。
“皇阿玛!”两个孩子见到他,立刻欢呼着扑过去。
康熙弯腰,一手一个抱起来,朗声笑道:“看来朕来的正是时候,有没有给皇阿玛留饭啊?”
“有!额娘说皇阿玛忙,让我们先吃,但给皇阿玛留了最喜欢的蟹粉狮子头和火腿鲜笋汤!”瑾瑜抢着回答。
小胤禛也用力点头:“留给皇阿玛!禛儿乖!”
蔓萝站起身,笑着迎他:“皇上忙完了?快坐下用膳吧,汤还温着呢。”
康熙看着她恬静的笑容,仿佛白天那场惊心动魄的构陷从未发生。他心中一动,将孩子们放下,走到她身边,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低声道:“辛苦你了。”
蔓萝抬眼,对上他深邃含笑的眼眸,知道他懂了,她抿唇一笑,轻轻摇头:“臣妾不辛苦,不过是分内之事。”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用过晚膳,哄睡了两个孩子,寝殿内只剩下帝妃二人。康熙拥着蔓萝,靠在床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缠绕着她的发丝。
“今日多亏了你。”康熙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温柔,“朕收到你那封信,便知道该如何下手了,蔓萝,你与朕,竟已心意相通至此。”
他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叹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蔓萝靠在他温暖的怀里,闭着眼,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心里却默默地想:这哪里是心意相通?这分明是利益共同,我帮你揪出幕后黑手,稳固朝纲,你护我和孩子们周全,大家各取所需,合作愉快罢了。
不过这话她可不会说出来煞风景,她只是往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带着点慵懒的鼻音哼道:“皇上明白臣妾的心意就好,臣妾可是耗神费力,头疼了半天呢!”
这话半真半假,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康熙果然心疼了,大手抚上她的太阳穴,轻轻揉按着:“是朕不好,让你劳心了,明日让太医给你开些安神补气的方子。”
“嗯。”蔓萝舒服地应了一声,心里盘算着,这下系统消耗的能量,得让他怎么补偿才好呢?至少得多放几次血,给她和孩子们添些新首饰、新衣裳吧?康熙看着她像只餍足的猫儿蜷缩在自己怀里,心底软成一片。
前朝的风雨,就由他去挡,怀里的这个人,他定会护得密不透风,至于那所谓的心意相通,康熙低头,看着怀中人儿恬静的睡颜,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来日方长,他总会让她明白,他们之间,早已不仅仅是利益共同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