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嫔纳兰氏被打入冷宫的消息，像颗石子投进湖里，涟漪还没完全散尽呢，前朝后宫就又被一个更惊人的消息炸开了锅。
这日蔓萝正拿着个软布缝制的小老虎，逗得胤禛咯咯直笑，春喜几乎是提着裙子小跑进来的，脸上又是紧张又是兴奋。
“娘娘！娘娘！了不得了！”她喘着气，压低声音，“佟佳家，佟佳家完了！”
蔓萝手中逗弄儿子的小老虎顿了顿，抬眼看向春喜：“慢慢说，怎么回事？”
“皇上，皇上彻查佟佳氏一族结党营私、构陷妃嫔、干涉朝政，证据确凿！下了明旨，罢黜了佟国维大人，还有好几个佟佳家的核心官员！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京城里都传遍了！”春喜说得又快又急，眼睛瞪得溜圆。
蔓萝轻轻哦了一声，将小老虎塞进儿子怀里，让他自己抱着玩。她脸上没什么太意外的表情，只是心底轻轻叹了口气。佟佳氏，这个曾经在朝堂上叱咤风云，在后宫有贵妃坐镇的佟半朝，终究是走到了尽头。
她想起之前那个嚣张跋扈的佟佳仙柔，想起那些明里暗里的构陷和算计，如今，当真是树倒猢狲散。
“皇上圣明，依律办事就好。”蔓萝语气平静，拿起旁边给瑾瑜绣到一半的小兜肚，继续飞针走线，“咱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外面的事，听听就罢了。”
春喜见主子如此淡定，也慢慢平静下来，凑近些小声说：“外头都说，皇上这次是动了真怒，一点情面都没留呢，还说这里头有替娘娘您出气的缘故。”
蔓萝手中针线不停，头也没抬：“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皇上如何决断，自有他的道理，咱们做妃嫔的，不乱打听，不乱议论，安心伺候皇上，抚育皇嗣才是本分。”
话是这么说，但蔓萝心里明白，康熙此举，固然是佟佳氏罪有应得，但如此迅猛彻底地铲除一个盘根错节的大家族，其中未必没有之前御史攻讦她时，佟佳余党推波助澜的缘故。他这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为她扫清障碍，震慑所有潜在的对头。
乾清宫里，气氛比往日更显肃穆。康熙刚批完一份关于漕粮北运的急报，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梁九功悄无声息地上前，递上一杯温热的菊花茶。
“皇上，佟国维及其子侄已押入大牢，府邸查抄完毕，相关涉案官员的名单，刑部也已呈上。”梁九功的声音压得极低。
康熙嗯了一声，接过茶盏，却没有立刻喝，目光落在御案一角那块温润的田黄石镇纸上，那是蔓萝前几日看他批折子辛苦，特意寻来给他压纸用的。
“蔓萝今日在做什么？”他忽然问。
梁九功忙躬身回道：“回皇上，皇贵妃娘娘一切如常，正在永和宫陪着小阿哥玩耍，给小公主绣兜肚呢，听闻佟佳之事，娘娘只说‘皇上圣明，依律办事’，并未多言其他。”
康熙闻言，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他就知道，他的蔓萝不会被这些风雨影响，她总是这样，安静地待在她的永和宫里，守着孩子们，仿佛外界的惊涛骇浪都与她无关，这份沉静，反而让他更加心疼，也更想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她倒是沉得住气。”康熙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去库房挑些鲜亮的料子，还有新进的那套红宝石头面，给她送去，就说朕瞧着她近日照顾孩子辛苦，给她添些鲜亮。”
“嗻！奴才这就去办！”梁九功心领神会，皇上这是变着法儿地哄皇贵妃开心呢。
傍晚，康熙踏进永和宫时，带进来一丝秋夜的凉意，但很快就被殿内暖融融的气息驱散了。
蔓萝正坐在暖榻上，身边堆着好几匹梁九功刚送来的流光溢彩的绸缎，那套璀璨夺目的红宝石头面也放在一旁的锦盒里，熠熠生辉，她手里却还拿着那个没绣完的小兜肚，对着灯光比划着花样。
“皇上您瞧，梁公公才送了这些来，您又让人送，臣妾哪里用得完这许多？”蔓萝见他进来，放下针线，笑着迎上前，语气带着点娇嗔，“这料子颜色太鲜亮了，臣妾都是孩子额娘了，穿着怕不合适。”
康熙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一起走到榻边，拿起一匹霞光色的云锦在她身上比了比：“朕觉得甚好，正衬你，谁规定生了孩子就不能穿鲜亮了？朕的皇贵妃，二八年华，合该如此。”
他又拿起那支红宝石步摇，轻轻簪在她发间，端详着，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好看，朕的蔓萝，戴什么都好看。”
蔓萝脸颊微红，在烛光下更添丽色，她抬手想取下步摇：“太贵重了，日常戴着怪沉的。”
“戴着。”康熙按住她的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朕赏你的，你就安心受着。”他拉着她坐下，看着她眼睛，“外面的事，不必理会，你只管怎么高兴怎么来。”
蔓萝看着他专注的目光，心里那点因佟佳覆灭而起的细微波澜彻底平复了，她靠在他肩头，软软地说：“臣妾有皇上护着，有孩子们陪着，每天都高兴得很。”
这时，乳母抱着刚睡醒的瑾瑜过来。小丫头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看到蔓萝发间闪亮的步摇，伸出小手指着，咿咿呀呀地叫。
康熙笑着把女儿抱过来，让她的小手碰了碰冰凉的宝石：“瑾瑜也喜欢？等你长大了，皇阿玛也给你打更漂亮的。”
瑾瑜不会说话，只是咧开没牙的小嘴乐，口水滴在了康熙的龙袍上。
“哎呀，你这小邋遢鬼。”蔓萝连忙拿出绢帕给女儿擦嘴，又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康熙的袍子。
康熙浑不在意，反而逗着女儿：“没事，朕的瑾瑜的口水都是香的。”
胤荣也下学回来了，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看到榻上那么多漂亮料子，眼睛亮了亮，但还是先关心地问：“皇阿玛，额娘，你们在说什么呀这么开心？”
康熙把瑾瑜交给乳母，一把将大儿子也捞到榻上：“在说给你额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荣儿觉得你额娘戴这个好看吗？”
胤荣用力点头：“好看！额娘最好看！”
一家人笑闹成一团，温馨无比，仿佛佟佳氏的倾覆，不过是遥远宫墙外一声模糊的回响，丝毫影响不到这方小天地的和乐融融。
用晚膳时，康熙亲自给蔓萝夹了她爱吃的蟹粉狮子头，又给胤荣剥了好几只虾，耐心地回答着儿子关于功课的幼稚问题。
蔓萝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被填得满满的，她给康熙盛了碗热汤，轻声说：“皇上，如今外面都清净了吧？”
康熙接过汤碗，吹了吹热气，意有所指地看了她一眼：“嗯，碍眼的石头搬开了，路就平坦了。”他喝了一口汤，满足地喟叹，“还是你这儿的汤合朕胃口。”
蔓萝抿嘴一笑，不再多问，她知道了他的态度，也得到了他明确的庇护信号，这就够了，至于佟佳氏是如何树倒猢狲散的，那些细节，她不必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只需要知道，此刻，这个男人正坐在她身边，和她一起，陪着他们的孩子们，吃着最寻常不过的家常菜，说着最寻常不过的家常话，而这，就是她想要的全部。
窗外秋风渐起，卷落几片枯叶，而永和宫内，灯火长明，温暖如春，前朝的风暴已然平息，至少表面上是如此，但蔓萝知道，经过这一连串的清洗，这后宫，怕是要迎来一段人人自省的肃静时光了。不过，那都是明天的事了，此刻，她只想享受这份难得的、被牢牢护在掌心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