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百律离开老夫人房间，匆忙回了自己房间。
彼时，竹宁已经醒了。
她不作不闹的坐在床上，双膝卷缩，抱着自己的双腿，无声的落泪。
竹百律进了门，便瞧见她抱着双腿坐在床上。
他凑上去，坐在床沿，想要将她抱到怀里，她却往后退了退。
竹百律心下一窒，岔开了话题：“宁儿饿不饿？想吃什么？”
竹宁摇摇头，仰面问他：“你……你是不是要休了我？你给我休书，我不会怪你。”
“胡说什么？”竹百律提高了语调：“你是我的妻子，我们拜过天地，这一世，我都不会休了你，你也不准离开我。”
“可是，你……”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眼泪却不争气的砸了下来，声线变得沙哑：“你便不嫌弃我，嫌弃我身子脏……”
“胡说，你这身子，我这个做夫君的都未曾碰过，怎么就脏了？”
“可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爹爹是谁？”
“那又如何？你是你便好。”
说了这几句话，竹百律觉着她情绪缓和了些，凑上去将她捞到了怀里，一下一下的顺着她的发丝，语调更柔的哄着她：“宁儿，你是我养大的，你的脾气秉性，我最清楚，你娘亲当年，的确做了错事，但你是无辜的，你与她不同。”
“方才我去了祖母那，祖母可说了，我若辜负你，便不是竹家的男人，她便不认我这个孙儿。”
“我心疼你，祖母也心疼你，我们都爱你，那些喜欢嚼舌根的人，都是生活没有爱的人，宁儿不必与他们计较。”
“是你自己招惹我的，现下我离不开你，你也不准离开我。”
“如若你离开我，我会没命的。”
“宁儿，答应我，不许再说要离开的话，听到了吗？”
“……”
“……”
竹宁原本哭够了。
可被他这么一说，复又哭了。
这男人为何要对她这么好？
其实这样看来，她的人生也不尽是个悲剧。
至少遇上了他。
遇上这个将他从小宠到大的男人。
世俗的枷锁，在她眼里本就不重要。
娘亲早已仙逝。
那个不负责任的爹爹，爱谁谁。
只要他爱她，她便不可能离开他。
只是……
只是她怕连累他。
她从他怀里坐起来，仰面问他：“那……那陛下与妖后娘娘那……该如何是好？我也不舍得离开你，我也想同你在一处，但我不想连累你。”
见她总算开始积极面对，竹百律心下松了一口气。
他笑了笑，捧着她巴掌大的小脸，贴上去安抚的啄了一口：“妖后娘娘，人人传她大义凛然，义薄云天，当年在风凌国，给妖皇陛下做王妃时，便心怀天下，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我相信，她定不是那种不辨是非之人，当年你娘亲的确做得过分，她才会一怒之下，下了那样的令。”
“我会去求陛下，她看到陛下的折子，定能改变心意。”
“你只要记住，你与你娘亲不同，无论你娘亲做了什么，你都是无辜的。”
“再有，陛下与妖皇妖后情谊深厚，这些年，我一直追随他，我去求他，他一定会帮忙，妖皇妖后，定会宽恕宁儿。”
听到他慢条斯理的安抚，竹宁含着泪点了点头。
眼下已然如此，她也没有旁的办法。
如若妖后娘娘，当真要将她送去青楼，那她是死也不肯的。
她这身子，只能是他的。
她这一辈子，只能有他一个男人。
竹宁心下稍安，复又趴到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我此生只爱你一人，如若妖后娘娘，她不肯宽恕我，我便是自刎，也要守住竹家的清誉，守住这身子。”
竹百律笑了笑，没有反驳他的话。
他知晓，无论他怎样劝，都无用。
这丫头平日里没心没肺的，但执拗起来，却比谁都要执拗。
他紧紧抱着她，哄道：“那现下，可以歇下了吗？夫人。”
竹宁点点头：“嗯。”
他顺势将她带倒在大床上，为她盖好被子，却只是抱着她睡，并未碰她。
她方才经历了这么许多大起大落，怎么可能有那心思？
竹宁的确没有那心思。
只觉着很累很累。
心累。
趴在他怀里，不一会便睡着了。
只是眉心，一直紧皱着。
今夜本该是他们的洞房花烛。
房里的花烛燃烧了一整夜。
借着烛光，他看到了她双眉紧蹙的模样，心疼得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日天色将明未明时。
竹宁迷迷糊糊的睡醒了。
竹百律却是将将睡着。
见他睡得沉，她不忍心扰了他。
竹百律新婚，有十五日假期。
今日可以睡个够。
也的确睡到了日上三竿。
他让她先起身。
随即以手为刀，划破手指，滴了几滴鲜红的血，落在床上。
昨日他们都传她不干净，他昨晚并未碰她，自然不会有落红。
他不能让世人继续误会她。
两人洗漱后，一道去给祖母请安。
收拾被褥的小丫鬟，瞧见床上那抹刺目的红，笑了笑。
他们就知晓，小姐性子纯粹，绝不会是那样的女人。
将军疼爱小姐，也不可能在成亲之前，便僭越礼法。
人家两人在兵部营房里枯坐一夜，互诉衷肠不行啊。
老夫人拉着竹宁的手，并未多说什么，给了她一个大红包，便将两人打发了。
竹百律将竹宁带回房，换了朝服备了折子入了宫。
临别前，凑到竹宁近前与她交代了一句：“夫君去去便回，宁儿乖乖的，不要出府，嗯？”
“嗯。”
“吻一下。”
竹宁凑上去在他脸上啄了一口。
事情尘埃落定之前，她总是心绪不宁。
甚至有意无意的与府上的丫鬟小厮们，打听关于南婉清的事。
她也知晓，当年妖后娘娘判娘亲祭天，判她的女儿世世为娼，儿子代代为奴，也实在没什么不对。
换做是她，她或许会更气，做得更狠。
其间，韩亦双来瞧过竹宁。
竹宁精神还好，只是有些郁郁寡欢。
两人聊了一下午，竹宁的心绪缓和了许多。
这个世界上，还是有暖心之人，也并非人人都讨厌她。
她还有夫君，还有祖母，还有韩亦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