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灵室藏在真央灵术院地底最深处,与其说是“室”,不如说是座嵌在岩层里的石墓。玄色石门闭合时发出沉闷的轰鸣,像千年墓门落锁,将最后一缕光线与外界的声响彻底掐断。凌昊站在绝对的黑暗中,瞬间被抛入“虚无”——没有光,没有声,连空气都带着岩层的冰寒,往骨头缝里钻。
“寂灵”二字,此刻才显露出真正的恐怖。这里不仅隔绝感官,更能吞噬灵子。凌昊刚站稳,就感觉指尖的灵子像被无形的海绵吸走,连体内流转的幽蓝灵子都变得滞涩,像在粘稠的胶水里淌动。一股“空无”感猛地裹住他,不是力量被剥夺的虚弱,是灵魂被生生挖走一块的空洞,连“我还活着”的认知都在摇晃,冰冷的绝望一波波撞向意识。
他摸索着坐在石地上,石板的寒意透过衣衫渗进来,冻得脊背发麻。黑暗里,时间失去了刻度,只有心跳和呼吸被无限放大——每一次心跳都像敲在空罐上,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冰冷的铅块,胸口发闷,连思维都变得迟钝。过往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冒出来:戌吊垃圾山里的挣扎、石川爷递残渣根时的眼神、深渊里追着他的尸骸孽物、小芽攥着他衣角的冰凉小手、夜枭消失在阴影里的背影、草鹿和市丸银城那两张虚伪的脸……
这些记忆像走马灯般转着,混着灵子被吞噬的剧痛,几乎要把他的意识撕碎。凌昊死死咬着牙,舌尖尝到血腥味,才守住灵台最后一丝清明——他不能疯,在这里倒下,就再也别想见到小芽,再也查不到石川爷的线索。
熬过最初的崩溃边缘,凌昊慢慢冷静下来。他摸出从刺客身下捡到的小物件——那是枚巴掌大的黑色金属片,边缘带着细微的锯齿,摸起来像凝固的墨,没有半点灵子波动,却让指尖发麻。金属片中央刻着个微小的符号,比铁盒上的更复杂,纹路里似乎藏着某种沉缓的“意”,像沉睡的古兽在呼吸。他小心地把金属片贴在胸口,和铁盒靠在一起,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安心。
接下来,他试着运转“噬界之仪”。可在这灵子真空里,引导体内残存的幽蓝灵子比登天还难——灵子像被冻住的野兽,趴在经脉里不肯动,每一次强行驱动,都像用钝刀刮着灵魂,疼得他额头冒汗。
但极致的压迫里,反而藏着转机。没有外界灵子干扰,他对自身灵子的感知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闭着眼,能“看”到体内的幽蓝灵子像被困在冰里的萤火虫,明明灭灭,却倔强地绕开经脉里的滞涩,顺着某种本能流动,每一次闪烁都带着抗拒被束缚的戾气。
凌昊不再强行用“噬界之仪”约束它们,而是试着“倾听”——他把意识沉进灵子堆里,像摸一头狂暴的野兽,感受它们为什么要“吞噬”,为什么会“破坏”。他发现,这些灵子不是天生嗜杀,更像是在“否定”现有的秩序——遇到平和的灵子就想拆解,遇到固定的轨迹就想冲破,像在寻找某种更本源的存在。这个念头让他心头一震:难道自己的灵子,本质是“解析”而非“破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三天,黑暗里没有昼夜,只有痛苦在反复打磨他的意识。就在他的意识快要和幽蓝灵子彻底贴合时,胸口突然传来一丝微热。
是铁盒和金属片!
黑暗里,两道极淡的灰光从衣襟下渗出来,不是灵子的光芒,是某种更古老的“意”的共鸣——像两颗同源的古玉,在呼应彼此的频率,又像沉睡的巨兽被唤醒,发出无声的叹息。这共鸣穿透了寂灵室的隔绝,精准地撞上凌昊意识深处的幽蓝灵子。
下一秒,凌昊的意识像被拽着穿过岩层,“看”到了地底深处的景象——不是用眼睛,是灵魂层面的感知。无数根漆黑的“灵脉”像大地的血管,在岩层里交织成网,流淌着泛着银光的平和灵子,支撑着灵术院的结界。其中一条细弱的灵脉上,嵌着那个熟悉的神秘符号,像一道生锈的闸门,死死卡住灵脉的流动,符号周围的灵子都带着被压制的躁动。
更让他震惊的是,借着铁盒和金属片的共鸣,他的意识竟然能轻轻“碰”到那个符号。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冷而粗糙,符号背后像连着一个巨大的空间——里面满是混乱的、原始的能量,和残渣深渊的狂暴灵子不同,这能量更接近“本源”,却带着能吞噬一切的混沌感。
真央灵术院的地底,也藏着类似“残渣漩涡”的地方?凌昊的心跳快得像要炸开。寂灵室能吞噬灵子,是不是因为建在了封印的上方,借了封印的“吞噬”特性?
就在他的意识贴着符号徘徊时,一丝极其微弱的混沌能量,顺着共鸣的缝隙渗了出来,绕开寂灵室的隔绝,钻进他的体内。这能量像带着冰碴的暖流,钻进经脉时疼得他浑身发抖,却又像清泉浇灭了灵魂的焦渴——濒枯竭的灵子瞬间被激活,幽蓝的光芒亮了几分,戾气淡了些,变得更凝练,像被打磨过的黑曜石。
可危险也随之而来。意识和封印空间短暂相连的瞬间,无数混乱的嘶吼和低语钻进脑海,像无数只手在拽他的灵魂,要把他拖进混沌里。凌昊猛地切断联系,冷汗浸透了衣衫,后背贴在石墙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找回现实感。
但这次“偷渡”,让他找到了在寂灵室生存的方法。接下来的日子,他借着铁盒和金属片的共鸣,小心翼翼地汲取那丝混沌能量——每一次都像在悬崖边走,既要防封印反噬,又要扛能量入体的剧痛,可效果显着:精神力变得更坚韧,对幽蓝灵子的掌控也更熟练,甚至能试着把混沌能量和幽蓝灵子混在一起,虽然过程惊心动魄,却摸到了一种更诡异的力量雏形。
七日,像熬了七年。当玄色石门再次打开,刺眼的光线涌进来时,凌昊缓缓睁开眼。他的衣衫皱得像腌菜,脸色苍白,可那双眼睛却深了许多,像两口藏着幽蓝星火的潭水,平静里藏着内敛的锋芒。守在门外的护卫被他的眼神扫过,竟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莫名觉得浑身发冷。
凌昊站起身,步履平稳地走出寂灵室。阳光洒在身上,带着久违的暖意,可他心里一片冰凉——浅打共鸣仪式,才是真正的考验。
他被直接带去中央大殿。路上,学员们的目光像针似的扎在他身上:有好奇,有同情,有幸灾乐祸。志波岩鹫在人群里朝他挤了挤眼睛,眼神复杂,像有话要说;秋野铭站在角落,小手攥着衣角,满脸担忧;草鹿副教官站在大殿台阶上,嘴角挂着淬了毒的冷笑;市丸银城则靠在廊柱上,手指摩挲着羽织边缘,眼底的光深不见底。
大殿中央的石台上,插满了制式浅打——这些看似普通的刀,里沉睡着刀魂,是死神的起点。山本总教官站在石台旁,目光扫过凌昊时,眉头微挑,似乎察觉到他身上的变化,却没多说一个字。
仪式开始了。学员们依次上前,有人把手按在浅打上,刀身亮起柔和的白光,形态微微变化,是刀魂认可的信号;有人按了半天,浅打毫无反应,只能垂头离开。
终于,轮到凌昊。
全场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连呼吸都轻了几分。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个从寂灵室出来的“异类”,能不能得到浅打的认可。
凌昊走上石台,没有急着选刀。他的感知散开,“听”着每把浅打的气息——有的像温顺的小鹿,有的像孤傲的鹰,可大多数浅打在他靠近时,都传递出排斥甚至畏惧,像在害怕他体内的幽蓝灵子。
就在他准备随便选一把试试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石台最边缘的一把刀。
那是把通体漆黑的浅打,刀身没有半点光泽,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像被摔过无数次,连刀柄的缠绳都朽了,几百年没人碰过,像件废弃的垃圾。可在凌昊的感知里,这把刀不是“沉睡”,是“死寂”——却又在死寂之下,藏着某种像黑洞般的“空”,还渗着一丝熟悉的混沌气息,和地底封印空间的能量同源。
凌昊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朝那把破刀走去。
台下立刻响起一片低低的哗然:
“他疯了?选那把废刀?”
“那刀放了几百年,从来没人能共鸣!”
“寂灵室果然把他关傻了!”
草鹿副教官的冷笑更明显了,市丸银城的眼里却闪过一丝莫测的光。
凌昊没管这些议论。他站在破刀前,缓缓伸出手,指尖离刀柄还有一寸时——
异变陡生!
破刀突然剧烈震颤起来,不是焕发光芒,是刀身的裂纹里涌出浓得化不开的黑雾,像活过来的影子,顺着石台蔓延。所过之处,其他浅打的灵光瞬间黯淡,整个大殿的灵子像被搅乱的潮水,疯狂涌动,连空气都变得粘稠。
凌昊的手僵在半空,瞳孔骤缩——他感觉到,这把刀里没有沉睡的刀魂,只有一个疯狂而饥饿的“空洞”,它要的不是共鸣,是吞噬!
胸口的铁盒和金属片突然变得滚烫,像揣了块烧红的炭。破刀仿佛认准了他,震颤得更厉害,刀尖微微抬起,指向他的方向,黑雾里渗着择人而噬的凶戾,连大殿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山本总教官猛地站起身,脸色凝重,手按在了腰间的刀上——这把刀的波动,已经超出了普通浅打的范畴!
凌昊的心脏狂跳。这把刀到底是什么?是选了他,还是想把他的灵魂吞进那个“空洞”里?
是福,是祸?
他的指尖,离那冰凉的刀柄,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