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远！”
“二叔！”
“快！快叫医生！”
客厅里瞬间乱作一团，几个离得近的亲戚慌忙上前搀扶，赶紧喊着家庭医生，女眷们发出惊慌的低呼声。
林婉君和沈明谦也立刻起身，快步走了过去。
林婉君蹲下身查看情况，沈明谦则指挥着佣人帮忙，脸色铁青，眉头紧锁。
一片混乱嘈杂之中，只有两个人异常平静。
主位上的沈老爷子依旧稳稳地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甚至还端着那杯茶，眼皮微垂，仿佛眼前这场闹剧与他无关。
只是那锐利的目光，偶尔扫过混乱中心时。
而始作俑者沈政东，同样安稳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冷眼看着众人围着晕厥的沈明远忙碌、叫喊。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得意，也无愧疚，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拙劣表演。
沈老爷子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这个唯一的孙子身上。
心中非但没有恼怒，反而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欣慰和感叹。
这个孙子，心性、手段、魄力，无一不是上上之选，甚至比他年轻时更有过之而无不及。沈家……后继有人了。
就在这时，沈政东缓缓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乱糟糟的现场，语气淡漠地开口：
“还有事吗？如果没事，我先回去了。”
他顿了顿，特意补充了一句，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的未婚妻，还在家里等我。”
说完，他转身便朝门口走去。
“政东！你给我站住！”沈明谦见儿子如此目中无人，尤其是在气晕了长辈后还要就这么走了，终于忍不住厉声呵斥。
沈政东的脚步在门口顿住，但他并没有转身，只是微微侧头，留给众人一个冷硬的侧影，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还有什么事吗？父亲。”
沈明谦被他这态度气得胸口发堵，怒道：“混账东西！你看看你干的好事！你还有没有点规矩！”
沈政东闻言，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暴怒的父亲脸上，唇边甚至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讽刺的弧度。
他看着沈明谦，一字一句，清晰地反问：
“爸……这难道不是……”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父亲，又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主位上沉默的祖父，语气平淡却重若千钧，
“您……和爷爷，一手教出来的吗？”
话音落下，他不再停留，也不再理会父亲瞬间僵住的脸色和满客厅死寂般的目光，毅然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老宅。
客厅里乱作一团，哭喊声、叫嚷声、脚步声混杂在一起，沈明远被众人七手八脚的扶着，场面狼狈不堪。
“行了！”
一声低沉却极具威势的呵斥如同惊雷般炸响，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沈老爷子不知何时已放下茶杯，缓缓站起身。他目光如电，扫过混乱的人群，最终落在晕厥的沈明远身上，眼神里没有半分关切，只有冰冷的嫌恶。
“闹什么闹？还嫌不够丢人吗？”老爷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沈家的人，在外面干出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事，生了私生子，是觉得自己脸上有光吗？”
他顿了顿，拐杖重重杵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语气森寒：“我再说最后一次，谁要是再管不住自己的裤腰带，就自己滚出沈家，别脏了我沈家的门楣！以后……谁再敢传出这种丑闻，辱没门风，我绝不姑息！”
他厌恶地挥了挥手，像驱赶苍蝇一样：“赶紧把他送医院去，别在这里污了我的地方！”
沈明谦看着儿子扬长而去，父亲又如此偏袒，心中憋闷至极，忍不住上前一步，试图辩驳：“爸！您不能老是这么惯着政东！他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忤逆长辈，把明远气成这个样子，这……”
“啪！”
沈老爷子猛地一拍身旁的红木茶几，震得上面的茶杯盖都跳了一下。
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直射向沈明谦，声音陡然拔高：
“沈明谦，这个家！现在是谁说了算？！”
沈明谦被父亲骤然爆发的怒气慑住，脸色一白，下意识地低下头，喉结滚动，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是爸您说了算。”
“哼！”沈老爷子冷哼一声，目光扫过脸色各异的众人，语气带着深深的失望和疲惫，“我倒是想偏向你们，护着你们！可你们一个个的，看看都成了什么样子？！”
他的拐杖依次点过几个方向，虽未指名道姓，但被目光扫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不是弄出私生子闹得人尽皆知，就是包养明星上八卦小报，要么就是沉迷赌博欠下巨债！沈家的脸，都快被你们丢尽了！”老爷子越说越气，胸口微微起伏。
他最后将目光定格在沈明谦身上，话语如同最后通牒：“沈明谦，你身为长子，若是再继续是非不分，一味包庇纵容，我看你这个位置……也可以考虑提前退下来，好好清静清静了！”
说完，沈老爷子不再看任何人，由一直沉默候在一旁的管家恭敬地搀扶着，转身，一步步沉稳地朝楼上书房走去。
留下满客厅死寂的众人，和面色惨白、如遭雷击的沈明谦。老爷子最后那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他的心上。
沈老爷子离开后，客厅里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沈明谦铁青着脸，指挥着佣人和几个旁支：“还愣着干什么？赶紧送医院！”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将依旧昏迷的沈明远抬了出去。
沈明谦胸口剧烈起伏，看着满屋狼藉和那些躲闪的目光，一股邪火直冲头顶，他猛地抓起手边的一个古董瓷杯，作势就要往地上砸！
“明谦！”林婉君及时上前，一把按住他的手臂，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别冲动！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在爸的家里！”
沈明谦手臂僵在半空，额角青筋跳动，最终还是重重地喘了口粗气，将杯子狠狠顿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走！回家！”他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一把扯过搭在沙发上的外套，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外走去。
林婉君对留下的众人勉强维持着得体的微笑点了点头，快步跟了上去。
一坐进车里，隔绝了外界，沈明谦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青白交错。
他是父亲的独子，也是同辈中的大哥，何时受过这样的气？还是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当众顶撞、忤逆，让他颜面扫地！
林婉君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抚上他的手臂，柔声劝道：“行了，别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爸刚才说的话……虽然重了些，但也不是全无道理。”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想想，你老是替他们压着那些见不得光的事，一次两次就算了，可次数多了，纸终究包不住火。你就没想过，万一哪天被对手抓住了把柄，大做文章呢？现在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的位置？”
她看着丈夫微微变化的脸色，继续道：“这么多年，你能稳稳坐在这个位置上，除了你自己的能力，爸在背后的支撑，我们林家那边也一直在明里暗里的为你保驾护航，出了多少力？要是因为……因为那些不成器的亲戚干的那些破事，最后牵连到你，毁了你的前程，那才是因小失大！”
沈明谦烦躁地松了松领带，语气依旧带着不甘：“我知道！这些道理我难道不懂吗？但是……但是政东那小子，他也不能这么无法无天，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么忤逆长辈！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林婉君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屑，声音也冷了几分：“长辈？沈明远那样的，算哪门子值得尊敬的长辈？明谦，你摸着良心说，你看看你这些堂兄弟姐妹们，有一个算一个，这些年干的那些好事！赌博、养情人、生意上的烂账……偷税漏税，还有……公海的债务……见不得光的生意，伤人……哪一桩哪一件是能摆上台面的？”
她越说越气，声音里带上了压抑已久的怨怼：“你帮着他们擦屁股、善后，我看在我们的夫妻情分上，也忍了。可是你已经不止一次，需要动用到我娘家那边的关系和人脉去给他们平事了！明谦，为了你，为了政东，我怎么去求我哥哥、去求我爸，我都可以，我认了。但是为了那些人……那些恶心透顶的腌臜事，一次次让我娘家出手，我这脸……我都觉得没处放！”
沈明谦被妻子这番连珠炮似的质问说得哑口无言，尤其是提到林家，这确实是他理亏的地方。
他颓然地靠在后座椅背上，闭上了眼睛，脸上满是疲惫和挣扎。
车厢内的沉默持续着，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
林婉君看着丈夫依旧紧锁的眉头，知道他心里那口气还没顺过来，便换了个话题，语气也缓和了些：
“你行了，也别钻牛角尖了。有件事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她顿了顿，“我妈昨天给我打过电话了。”
沈明谦依旧闭着眼，没什么反应。
林婉君继续道：“她说……政东前些天，带着那个叫夏涵曦的女孩，去北京见过他们了。”
听到这话，沈明谦的眼皮动了动，但还是没睁开。
“我妈说，她和我爸都特别喜欢那姑娘，觉得她单纯，没什么心眼，眼神干净。”
林婉君观察着丈夫的神色，又补充了一个重要信息，“而且……那姑娘和聿廷他老婆，娜娜，相处得也还不错。你知道的，娜娜那孩子现在……能跟她处得来的人不多。”
沈明谦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向妻子，眼神复杂。
林婉君趁热打铁：“所以啊，我的意思是，等中秋节政东把人带回来的时候，你可别再拉着个脸，摆大家长的架子。先见见，了解一下再说，行不行？”
沈明谦眉头又皱了起来，语气带着不满：“怎么？听你这意思，难道你还真打算让那个内地来的、毫无背景的女人进我们沈家的门？”
林婉君看着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反问道：“明谦，你是真被气糊涂了，还是没仔细听爸今天晚上说的话？”
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分析给丈夫听：“今天明远用政东的孩子说事，爸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清清楚楚地说——‘沈家，以后不许再有私生子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这话是说给谁听的？你还没听出来吗？”
“爸摆明了是护着政东的”
她看着丈夫若有所思的表情，继续道：“如今摆在政东和那个女孩面前的，就两条路。要么，让她名正言顺地进门，孩子出生就是沈家堂堂正正的嫡孙。要么，就给一笔钱，把人打发走，孩子……按爸刚才立下的规矩，是绝不可能留的，必须拿掉。”
林婉君说到这里，语气带上了几分提醒和不可思议：“可是明谦，你想想，爸对政东是怎么样的？那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几乎是百依百顺，无所不依！你觉得，爸会为了所谓的门第之见，就去逼着政东，让他把自己喜欢的女人和孩子都舍弃掉吗？他会这么做吗？”
她看着丈夫骤然变化的脸色，知道他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最后总结道：“所以啊，这事儿，根本就没得选。要么接受，要么就是跟爸、跟政东都彻底闹翻。你怎么……到现在还想不明白这一点呢？”
“除非啊，是政东自己想要和那个女人分开”
沈明谦被妻子这番抽丝剥茧的分析说得哑口无言，他靠在椅背上，望着车顶，长长地、沉重地吐出了一口气。
是啊，父亲的态度，儿子的心思，还有林家岳父岳母那边传来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