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微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房间,沈霜刃被右手虎口的剧痛惊醒。
她咬着唇撑起身子,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右手上缠绕的纱布已经渗出血迹。
嘶——
她倒抽一口凉气,小脸皱成一团。
她强撑着走到妆台前,从檀木匣子里取出厉尘兮给的金疮药。
上好药,她对着铜镜整理好衣衫,确保伤口不会被人发现,这才缓步下楼。
木梯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却在转角处猛地顿住——楼下赫然立着一个修长身影。
南晏修正负手而立,听到动静抬眸望来。
晨光中,他玄色锦袍上的暗纹若隐若现,俊美的面容上看不出情绪:爱妃这么早就起来了?
沈霜刃指尖微颤,面上却不显:没有王爷起来的早。
她不着痕迹地将右手背在身后,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以保持清醒。
南晏修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唇色上停留片刻:下来。
沈霜刃缓步下楼,每一步都牵动着伤口。
她在距他三步远处站定:这么早王爷有何事?
今日内务局将婚服做好了。
南晏修一挥手,门外立即鱼贯而入八名丫鬟,每人手中都捧着精致的锦盒。
为首的丫鬟小心翼翼展开一件大红嫁衣,金线绣制的凤凰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沈霜刃扶额,这两日忙着追查周岩之的事,竟忘了三日后就是大婚之期。
她强打精神道:送来就行了,还要王爷亲自来一趟?
说着示意丫鬟将婚服送上楼。
南晏修突然伸手按住锦盒:送都送来了,不试一下?
他声音低沉,眼底似有暗流涌动。
沈霜刃避开他的目光:试它做什么,大婚之日直接穿就得了。
话音未落,她敏锐地捕捉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
南晏修收回手,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是啊,这本就是权宜之计的婚约,他又在期待什么?
难道还指望她能像寻常待嫁女子般欢喜试衣么?
沈霜刃看着他垂下的眼睫,心头莫名一刺。
终究什么也没说,转身往楼上走去。
二楼闺房内,十二幅裙摆如孔雀开屏般铺展在黄花梨衣架上。
青莹小心翼翼地托起最外层的金丝鸾鸟纹大衫,忍不住惊叹:霜姑娘,这绣工怕是动用了尚衣局所有绣娘呢。
当层层叠叠的嫁衣终于穿戴整齐,铜镜中的女子让满室侍女都屏住了呼吸。
正红色的云锦嫁衣如朝霞映雪,衬得她肤若凝脂,金线绣的百子千孙纹在烛光下熠熠生辉,每走一步,裙摆间便似有流金浮动。
最绝的是那顶九凤衔珠冠,珍珠帘垂落,半掩着她清冷如霜的面容,可那双明眸却如寒潭映月,透出几分摄人心魄的艳色。
沈霜刃怔怔地望着镜中的自己,指尖轻轻抚过嫁衣上的金线纹路,忽然蹙眉:“只是个侧妃,为何会用正红色?”
按照礼制,正红乃正妻独享,侧妃婚服本该用茜色或朱红,以示尊卑有别。
可眼前这身嫁衣,无论是绣工还是规制,分明是正妃的待遇。
一旁的管事嬷嬷低眉顺眼地答道:“回侧夫人,是王爷亲自吩咐的,一切按正妃的礼仪来。”
沈霜刃指尖微顿,心头蓦地一紧。
——南晏修这是什么意思?
她与他本就是权宜之下的婚约,他既不爱她,她也无意争宠,何须如此僭越礼制?
沈霜刃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王爷还在楼下等着呢。”
青莹见她神色微凝,轻声提醒。
沈霜刃回过神来,敛去眸中情绪,淡淡道:“走吧。”
她抬手扶了扶凤冠,珍珠帘轻晃,遮住了她眼底那一瞬的恍惚。
沈霜刃提着裙摆转身,却在迈步时被繁复的衣摆绊了个趔趄。
她自嘲地笑了笑——
这身华服美则美矣,可真要穿着它与人交手,怕是连三成功夫都使不出来。
楼梯拐角处,南晏修正背对着她坐在紫檀木圈椅上,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玄色锦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听到环佩叮当的声响,男人猝然转身,手中的青瓷茶盏地一声摔碎在地,茶水溅湿了他的袍角。
四目相对的刹那,沈霜刃分明看见他眼底翻涌起惊涛骇浪。
那目光炽热得仿佛要将她融化,烫得她耳尖瞬间漫上一层绯色。
她下意识垂眸,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却遮不住脸颊腾起的热意。
满室寂静中,只听得到彼此交错的呼吸声。
南晏修的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喉结上下滚动,最终只沙哑地吐出三个字:很合适。
只是合适?
沈霜刃忍不住抬眸反问,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她何时竟在意起他的评价来?
南晏修忽然起身,带起一阵凛冽的沉水香。
他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
沈霜刃被迫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到他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声。
爱妃这身婚服,他的唇几乎贴在她耳畔,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敏感的颈侧,很美。
沈霜刃抬头对上他的眼眸,那双向来深不见底的凤眸此刻暗潮汹涌,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情欲。
像是被烫到一般,她慌忙推开他:王爷看完了,我要换下来了。
刚转身要走,南晏修突然扣住她的右手腕。
伤口被猛然触碰,沈霜刃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啊——
她急忙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
南晏修方才还含笑的脸色骤然阴沉如墨:右手怎么了?
他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沈霜刃下意识将手往身后藏:喝茶烫到了。
她的目光飘向别处,不敢与他对视。
南晏修根本不听她辩解,一把扯过她的手腕,三两下就将宽大的袖口捋到肘间。
只见雪白的手臂上一道道渗血的红印。
烫伤?
他冷笑一声,指腹轻轻摩挲过伤口周围的肌肤,这分明是...
话音戛然而止。
沈霜刃感觉他指尖的温度陡然降低,抬头正对上他阴鸷的眼神。
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层层剖开。
什么时候烫到的?
他每个字都咬得极重。
昨、昨天晚间...
沈霜刃声音不自觉地发虚,尾音几乎消散在空气中。
南晏修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玉瓷罐,挖出一块莹白的药膏。
他的动作与方才的暴戾截然相反,轻柔得不可思议。
微凉的药膏敷在伤口上时,沈霜刃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忍着点。
他低头轻轻吹气,温热的气息拂过伤处,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不知何时,两人的发丝被窗外吹来的风纠缠在一起,墨黑与鸦青交织,难分彼此。
沈霜刃怔怔望着近在咫尺的俊颜。
阳光为他锋利的轮廓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长睫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
他专注的神情让她心头微颤,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冲破肋骨的禁锢。
这药...
她试图说些什么打破这暧昧的气氛。
别动。
南晏修突然抬眸,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
他的瞳孔幽深如潭,倒映着她慌乱的模样,再乱动,本王就亲自帮你换下这身嫁衣。
沈霜刃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停滞了。
她看到男人眸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
正要发作,却见他忽然俯身,一个轻若蝶翼的吻落在她的伤处。
记住,他的唇贴着那道伤痕,声音低沉而危险,从今往后,你身上每一道伤,都得经过本王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