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起的声音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寂灭城死水般的寂静中荡开一圈无形的涟漪。
整座巨城随之震动，并非地动山摇，而是某种更深沉的、仿佛沉睡巨兽被触及逆鳞的苏醒之兆。
铅灰色的天空似乎更暗沉了几分，空气中弥漫的硫磺与尸骸恶臭中，混杂进了一丝更加古老、更加冰冷的意蕴。
城门洞开的幽深黑暗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无数影影绰绰的身影在其中浮现。
它们不再是外围那些杂乱的阴煞鬼物，而是穿着统一制式漆黑铠甲、手持各种奇形兵刃的“人”。
他们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周身散发着精纯而冰冷的寂灭死气，如同训练有素的军队，沉默地列阵而出，数量成百上千，转眼间便在城门外布下了一道森严的壁垒。
寂灭之瞳的守军。
然而，王起的目光甚至没有在这些守军身上停留。
他的视线，穿透了那厚重的城墙，穿透了层层叠叠的建筑，直接落在了城池最深处，那座最高耸的、如同利剑般刺破灰色天穹的黑色尖塔之上。
他能感觉到，那里，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他。
那目光，带着一丝审视，一丝玩味，以及……一丝仿佛看到有趣玩具般的期待。
“终于等到你了，钥匙。”
一个温和的，仿佛带着笑意的声音，直接在王起，以及他身后慕容九等人的脑海中响起。
声音不分男女，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却让听到的人从灵魂深处感到一阵冰寒。
瞳主！
慕容九握紧了紫电剑，雷光在剑鞘内不安地跳跃。
白素星眸凝重，她能感觉到，这声音的主人，其力量层次远超之前的紫辰、幽冥尊者，甚至可能不在经历了七日寂灭蜕变的王起之下！
王起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缓缓拔出了腰间的断界之刃。
刀身出鞘，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那布满裂纹的刀锋流淌着混沌的光泽，仿佛与这片幽冥鬼域，与这座寂灭城，与那塔顶的目光，本就是一体。
“你的眼睛，我要了。”
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来意，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呵呵……”脑海中的声音轻笑，“有胆魄。不过，想见本座，先过了这‘万寂军阵’再说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城门外那成千上万的漆黑铠甲守军，动了！
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喊杀声，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个整体。最前排的守军举起手中漆黑的盾牌，盾牌表面泛起幽光，连接成一片厚重的黑暗光幕。
后排的守军则举起弓弩、法杖，或是各种奇特的兵刃，冰冷的寂灭死气在他们身上凝聚，化作无数道灰色的箭矢、光束、刃芒，如同毁灭的暴雨，向着王起五人笼罩而来！
这攻击，并非杂乱无章，而是蕴含着某种军阵合击的玄妙，力量彼此叠加、共鸣，威力何止提升了十倍！
那磅礴的死寂洪流，足以在瞬间湮灭一支万人铁骑！
王磊和霍沧海脸色剧变，这样的攻击，他们连一击都接不下！
慕容九和白素也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全力催动雷罡与星辉，准备拼死一搏！
然而，王起依旧站在最前方，没有丝毫闪避或防御的意思。
他看着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毁灭洪流，右眼那点银辉，微微亮了一丝。
他抬起左手，五指张开，对着前方那汹涌而来的攻击洪流，轻轻一按。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对撞。
那蕴含着军阵之威、足以摧城拔寨的寂灭洪流，在进入王起身前十丈范围时，仿佛撞上了一道无形的、绝对的“界限”。
洪流的前端猛地停滞、凝固！
然后，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从中“切开”，狂暴的能量洪流被强行分成了两股，擦着王起五人的左右两侧，轰然掠过，将后方干裂的大地犁出两道深不见底的巨大沟壑，烟尘冲天而起！
而处于“界限”之后的王起五人，毫发无伤。
那成千上万的寂灭守军，那严整的军阵，似乎都为之一滞。
他们那空洞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类似“茫然”的情绪。
王起放下左手，持刀的右手动了。
断界之刃，向前挥出。
依旧不是斩向某个具体的目标。
刀光离刃，化作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灰色丝线，如同拥有生命般，蜿蜒着射向那厚重的、由无数盾牌连接成的黑暗光幕。
丝线触及光幕的刹那——
嗤啦！
仿佛布帛被最锋利的裁刀划开。
那凝聚了上千守军寂灭之力、坚不可摧的黑暗光幕，从中出现了一道笔直的、平滑的裂口！
裂口边缘，规则的力量正在疯狂冲突、湮灭，阻止着光幕的弥合！
王起迈步，穿过裂口，走入了军阵之中。
慕容九等人紧随其后，看着两侧那些依旧保持着攻击姿态、却僵直不动的漆黑铠甲守军，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他就这样……走了进来？视这万军如无物？
王起行走在军阵之中，如同漫步在自家的庭院。
他所过之处，两侧的守军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
并非他们不想动，而是他们感觉到，自身与军阵的联系，与寂灭之力的共鸣，在眼前这个存在经过时，被一种更加根本的力量……强行“切断”了！
他就像是一把烧红的刀子，切入了凝固的牛油，所向披靡。
没有厮杀，没有呐喊。
只有一片死寂，以及那单调而平稳的脚步声。
王起就这样，带着四人，穿过了那号称“万寂”的军阵，走到了寂灭城那洞开的、如同巨兽之口的城门前。
他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城内。
城内，并非想象中的街道屋舍，而是一片更加广阔的、仿佛没有尽头的灰暗空间。
无数扭曲的建筑残骸悬浮在空中，地面是翻滚的、粘稠的黑色泥沼，泥沼中不时冒出巨大的气泡，破裂时散发出腐蚀灵魂的恶臭。
空间的深处，那座黑色尖塔依旧巍然耸立。
“不错的开场。”
脑海中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赞许，更多的却是玩味。
“那么，第二关。”
随着话音，城内那翻滚的黑色泥沼剧烈沸腾起来！
无数由粘稠黑泥构成的、形态更加狰狞恐怖的怪物，嘶吼着爬出泥沼，它们身上流淌着浓郁的寂灭死气，其中甚至夹杂着一些破碎的规则碎片，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混乱与邪恶。
与此同时，悬浮在空中的那些建筑残骸中，亮起了一双双惨绿、猩红、或是纯粹黑暗的眼睛。
一道道强大的气息锁定了几人，其中不乏堪比之前紫辰那个级别的存在！
寂灭之瞳真正的中坚力量，出现了。
王起看着眼前这如同地狱绘卷般的景象，右眼的银辉稳定地闪烁着。
他手中的断界之刃，发出了细微的嗡鸣。
“挡我者，”
他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这片灰暗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