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雾像浸透了冰水的棉絮，沉甸甸压在乱葬岗上空。林晚蜷缩在歪脖子树的树杈间，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不是因为冷——胸口那股越来越烈的灼烧感，早已盖过了夜寒。
尸毒没压住。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阴冷的麻意正顺着左腿往上爬，像无数条小蛇钻进血管，所过之处，肌肉都在僵硬、坏死。刚才包扎伤口的布条早已被血浸透，散发出的腥臭味引来了更多黑蝇，嗡嗡地盘旋在树冠周围。
“不能就这么死了……”林晚咬着牙，用没受伤的右腿死死抵住树干，腾出左手去摸怀里的草药。紫花地丁已经用完了，只剩下几株不知名的野草，根茎泛着诡异的黑色，他不敢乱用。
系统界面在脑海里闪烁，【生命体征】那一栏的数值正断崖式下跌，鲜红的“危险”二字刺得他眼睛发疼。初始任务给的20点功德值安安静静躺在那里，像块捂不热的石头，不知道能用来做什么。
“系统，功德值能换命吗？”他在心里发问，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功德值可兑换基础物资或技能点，暂不支持直接续命。】冰冷的机械音毫无波澜，“检测到宿主体内尸毒已扩散至腰腹，建议尽快找到‘腐骨草’中和毒素，或……超度高阶怨魂获取‘净化功德’。”
腐骨草？林晚搜遍原主的记忆，只找到个模糊的影子——据说长在积年凶尸的眼眶里，是炼制毒丹的材料，本身却有以毒攻毒的奇效。可高阶怨魂……光是想想刚才那具童尸的凶戾，他就头皮发麻。
就在这时，树下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响动。不是凶尸拖拽肢体的“咯吱”声，而是……锁链拖地的声音？
“哗啦——哗啦——”
声音很慢，带着一种沉重的迟滞感，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挪动。林晚屏住呼吸，透过枝叶缝隙往下看——月光恰好穿过云层，照亮了地面上那个缓缓走来的身影。
那是一具穿着破烂铠甲的尸体，身高足有两米，手里拖着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铁链另一头拴着个半腐烂的头颅。最可怖的是他的脸，半边脑袋已经塌陷，露出森白的颅骨，眼眶里燃烧着幽绿的鬼火。
“铁甲尸……”林晚倒吸一口凉气。原主的记忆里，这是怨气凝聚百年才能形成的高阶凶尸，刀枪不入，力大无穷，寻常修士遇上都得绕道走。
铁甲尸似乎察觉到了树上的火气，猛地停下脚步，塌陷的半边脸转向树冠，鬼火跳动的眼眶精准地“锁定”了林晚的位置。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炸开，震得树叶簌簌往下掉。铁甲尸猛地扬起铁链，朝着树干狠狠砸来！
“轰隆！”
碗口粗的树干被砸得剧烈摇晃，林晚只觉得天旋地转，抓着树杈的手一松，整个人从数米高的树上摔了下去！
落地的瞬间，剧痛从后背传来，他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左腿的伤口彻底崩裂，黑紫色的血溅在草地上，冒出丝丝白烟。
铁甲尸拖着铁链，一步步朝他走来，每一步都让地面微微震动。林晚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着铁锈和腐肉的恶臭，能看到铁链上挂着的零碎骸骨——那都是他的“战利品”。
完了。
林晚闭上眼，脑子里闪过的不是IcU的监护仪，而是母亲送他去医学院时，在火车站哭红的眼睛。他救了那么多人，最后却要死在这么个鬼地方，连具全尸都留不下。
就在铁甲尸的铁链即将砸下来的瞬间，林晚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警报：
【检测到宿主生命垂危，触发紧急机制！】
【检测到附近存在强烈执念体——“忠勇校尉”，其生前执念为“护主”，可转化为净化功德！】
【紧急任务发布：唤醒铁甲尸残留的生前意识，完成其“护主”执念。任务奖励：一次性净化之光（可清除体内所有毒素），功德值+100。失败惩罚：灵魂被铁甲尸吞噬。】
护主？让一具杀人如麻的铁甲尸护主？这系统是疯了吗？
林晚还没来得及吐槽，铁链已经带着劲风砸到面前，他下意识地滚向一边，铁链擦着他的胳膊砸进地里，掀起一片碎石。胳膊被碎石划破，火辣辣地疼，却奇异地让他清醒了几分。
他看向铁甲尸胸前——那里的铠甲破了个洞，露出里面腐烂的衣襟，衣襟上绣着个模糊的“周”字。
周？哪个周？
原主的记忆碎片再次翻涌：三年前，青州周氏被灭门，满门三百余口皆被虐杀，护卫队的校尉周猛战死，尸身被扔进乱葬岗，据说死时还紧紧护着少主的尸身……
是他！
林晚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挣扎着爬起来，不顾左腿的剧痛，朝着铁甲尸张开双臂，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周校尉！是我啊！我是阿景！”
铁甲尸的动作猛地一顿，鬼火跳动的眼眶似乎闪过一丝迟疑。
“你不认识我了吗？”林晚的声音因为恐惧和虚弱而发颤，却努力维持着颤抖，“小时候你总抱我，说我是周家唯一的希望……你答应过要护着我的，你忘了吗？”
他不知道周家少主叫什么，随口编了个“阿景”的名字，赌的就是这具铁甲尸残留的执念。高阶凶尸之所以凶戾，往往是因为执念太深，只要能勾起一丝生前的记忆，就有机会动摇他的凶性。
铁甲尸的铁链悬在半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在辨认，又像是在挣扎。周身的怨气剧烈翻涌，黑红色的雾气几乎凝成了实质，将周围的骸骨都震得浮了起来。
“周校尉，”林晚继续喊道，声音放得更柔，带着刻意模仿的、少年人的委屈，“他们都死了……就剩我一个了……你要是也不护着我，我也活不成了……”
他一边说，一边慢慢往前走，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他能感觉到铁甲尸身上的怨气在松动，那是一种极其危险的征兆——要么彻底被唤醒意识，要么被激怒，爆发出更可怕的凶性。
就在他离铁甲尸还有三步远时，铁甲尸突然猛地抬起铁链，不是朝他砸来，而是转身，狠狠甩向身后！
“砰！”
一声闷响，刚才那具童尸被铁链抽飞出去，撞在岩石上，瞬间化为飞灰。
林晚愣在原地。
铁甲尸缓缓转过身，眼眶里的鬼火似乎黯淡了些，铁链“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抬起腐烂的、只剩下三根手指的手，笨拙地朝林晚伸来，动作里竟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系统提示：目标执念松动，意识唤醒度30%……50%……】
“周校尉……”林晚的声音哽咽了，分不清是吓的还是别的什么。他慢慢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那只冰冷的、散发着恶臭的手。
就在掌心相触的瞬间，铁甲尸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周身的怨气如同潮水般退去，露出里面渐渐恢复血色的皮肤。腐烂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塌陷的半边脑袋重新长出血肉，眼眶里的鬼火熄灭，露出一双浑浊却带着泪光的眼睛。
他看着林晚，嘴唇翕动了半天，才发出沙哑破碎的声音：“少……少主……”
“我在。”林晚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周猛的眼睛缓缓闭上，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最后化作点点金光，融入林晚的体内。那金光温暖而纯净，所过之处，左腿的麻意和胸口的灼烧感瞬间消失，连后背的伤口都不再疼痛。
【叮！紧急任务完成！获得一次性净化之光（已自动使用），功德值+100。】
【检测到宿主身体状态恢复正常，解锁系统商城初级权限。】
林晚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月光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像是泡在温水里。左腿的伤口已经结痂，皮肤虽然还有些苍白，却再也没有了黑紫色的痕迹。
他打开系统商城，里面只有几样东西：
【基础清创包：含消毒水、绷带、止血粉，需10功德值。】
【低级避怨符：可避开低阶怨魂，持续12小时，需15功德值。】
【《百草图鉴》（残卷）：记录乱葬岗常见草药特性，需50功德值。】
他毫不犹豫地兑换了《百草图鉴》。一道微光闪过，一本泛黄的小册子出现在他手里，封面上的字迹正是原主的笔迹，显然是系统结合了原主的记忆生成的。
翻开第一页，赫然就是紫花地丁的图谱，旁边用小字写着：“性凉，解毒，外敷可治尸毒初染，配伍腐骨草效果更佳。”
原来如此。
林晚合上小册子，抬头看向天空。云层已经散去，一轮满月挂在天上，清辉洒满大地，连乱葬岗的骸骨都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银霜。
他摸了摸胸口，那里不再灼烧，只有一种淡淡的暖意，像是周猛最后的力量留在了他的身体里。
“谢谢你，周校尉。”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安全。乱葬岗里还有无数像周猛这样的怨魂，还有比铁甲尸更可怕的存在。但他不再像之前那样绝望了。
他有系统，有医术，还有刚刚到手的120点功德值。更重要的是，他发现了一条在这绝地活下去的路——
那些被执念困住的怨魂，不是单纯的恶鬼。他们是被遗忘的遗憾，是未完成的执念。超度他们，不仅能获得功德，能活下去，或许……还能为这些枉死者，做最后一点事。
林晚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左腿虽然还有些僵硬，但已经能正常行走。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百草图鉴》上标记的、可能有腐骨草生长的区域走去。
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孤单，却不再瑟缩。
乱葬岗的夜依旧凶险，但从这一刻起，林晚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弃徒。他是林晚，一个带着手术刀的灵魂，一个要在这怨气之地，走出一条功德之路的医者。
前路漫漫，他的第一步，从寻找那株长在凶尸眼眶里的腐骨草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