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拉练后的训练场还留着湿漉漉的痕迹，午后的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泥地上映出斑驳的光斑。林天蹲在单杠旁，正用抹布擦着背囊上的泥渍 —— 昨天淋雨的背囊还带着点潮气，他想趁午休晾干，免得晚上捂出味道。
“擦得挺认真。”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天心里一紧，以为自己又哪里做得不对，赶紧站起来，却看见高战手里拎着两瓶矿泉水，没穿常服外套，作训服的袖子挽到肘弯，露出小臂上一道浅褐色的疤痕，少了平时的冷硬，多了点烟火气。
“高教官。” 林天赶紧接过递来的矿泉水，手指碰到瓶身的凉意，才发现自己刚才太紧张，手心都出汗了。他想起以前每次和高战单独说话，不是被批评投弹闯祸，就是被调侃 “王八拳”，可这次高战却没提训练，反而靠在旁边的器械架上，拧开自己的矿泉水，喝了一口。
“昨天拉练，没抱怨，还帮着扶人搬水，进步不小。” 高战看着远处新兵们打闹的身影，语气比平时轻了不少，甚至还伸手挠了挠头，有点不自在地笑了笑，“我当新兵那时候，比你还能出糗。”
林天愣了一下，没敢接话 —— 他从没听过高战提自己的过去，印象里这位教官永远是 “标准”“纪律”“别偷懒” 的代名词，怎么也想不到会从他嘴里听到 “出糗” 两个字。
“我刚入伍那年，也是秋天，第一次长途拉练。” 高战望着训练场尽头的白杨树，眼神飘远了些，像是在回忆，“那时候我比你还傲，觉得自己体能好，啥都懂，拉练前跟班长拍胸脯说‘保证不迷路，还能帮着带新人’。结果呢？”
他笑了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矿泉水瓶，声音放得更柔：“拉练当天走岔了路，把地图上的‘杨树林’看成了‘柳树林’，带着两个战友往反方向跑，越跑越偏，最后闯进了老乡的菜地。那时候正是萝卜成熟的季节，我们仨慌里慌张的，没看清脚下，踩坏了一大片萝卜苗，绿油油的叶子被踩得乱七八糟，还差点把老乡家的篱笆撞倒。”
林天听得眼睛都亮了 —— 他没想到平时说一不二的高战，居然也有 “迷路闯祸” 的时候，跟自己上次把小组导到猪圈的糗事莫名呼应，心里的紧张感瞬间散了大半，忍不住小声问：“那老乡没生气吗？”
“咋没生气？” 高战想起当时的场景，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老乡扛着锄头从屋里跑出来，看见菜地那样，脸都绿了。我那时候脑子一热，还想跟老乡解释‘我们是兵，在拉练’，结果被班长赶来一顿骂 —— 班长不仅给老乡赔了钱，还带着我们仨蹲在菜地旁，把踩倒的萝卜苗一棵一棵扶起来，没扶活的，就按市价双倍赔了钱。”
他顿了顿，指了指自己小臂上的疤痕：“那天为了赶队，我们仨没吃午饭，一路跑着追大部队，我慌不择路，被路边的荆棘划了道口子，流了不少血，还硬撑着说‘没事’。后来班长看我胳膊渗血，把自己的急救包给了我，说‘出糗不可怕，怕的是不敢认，更不敢改’。”
阳光落在高战的脸上，他平时紧锁的眉头舒展开，眼神里没有了训练时的严厉，反而带着点少年气的坦诚。林天看着那道浅疤，突然觉得眼前的高战不再是 “只会批评人的教官”，而是和自己一样，也有过慌张、犯错、硬撑的新兵时光。
“我那时候跟你一样，总怕出糗被人笑，也总想着‘扳回面子’，结果越急越出错。” 高战转过头，看着林天，语气认真却不沉重，“你上次地形学导到猪圈，昨天拉练没抱怨，我都看在眼里 —— 谁都有当‘菜鸟’的时候，重要的不是不犯错，是犯了错能改，摔了跤能爬起来，还能看着身边人的好，跟着学。”
林天攥着手里的矿泉水瓶，瓶身的凉意顺着指尖传到心里，却没觉得冷。他想起高战上次投弹时帮他调整姿势，暴雨拉练时在前面探路，还有这次主动跟他讲往事，突然明白：教官的严厉不是针对他，而是怕他在军营里走弯路；就像当年高战的班长骂他，也是怕他忘了 “军人要懂责任，更要懂担当”。
“高教官，我以前总怕您……” 林天话没说完，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现在觉得，您也不是那么凶。”
高战被他逗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 这次的力道比平时轻了些，带着点鼓励：“我凶，是怕你们在训练里偷懒，到了真战场吃亏。但你们是新兵，不是机器，谁还没点笨的时候？” 他看了眼天色，站起来，“别总擦背囊了，下午还有战术训练，赶紧去休息会儿，养足精神。”
林天点点头，看着高战走向办公楼的背影，突然发现他的作训服后摆还沾着点昨天的泥渍，和自己背囊上的一样。他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清凉的水流过喉咙，心里却暖暖的 —— 原来军营里不只有 “严格的纪律” 和 “出糗的笑话”，还有教官藏在严厉背后的温柔，有 “我们都曾是新兵” 的理解。
远处的新兵们还在打闹，笑声顺着风飘过来。林天蹲下身，继续擦着背囊上的泥渍，动作比刚才更认真了。他想起高战说的 “犯了错能改，摔了跤能爬起来”，心里突然多了股踏实的劲 —— 以后再出糗，他不怕了；因为他知道，有人曾和他一样，也在这条 “从菜鸟到兵” 的路上，慢慢走着，慢慢成长着。
背囊上的泥渍渐渐被擦干净，露出里面军绿色的布料。林天摸了摸布料上的纹路，突然觉得，这带着泥味、汗味、甚至偶尔还有点 “糗事味” 的军营生活，比他在家时所有的安逸，都更让人安心，也更值得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