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再次降临，并非温柔的笼罩，而是如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粗麻黑布，带着山雨欲来的沉郁力量，从天际线处轰然压下。
溪古镇的檐角最先被吞噬，接着是青石板路的纹路，最后连镇口那棵百年老槐树的虬枝也没入浓稠的黑暗里。
远处的苍莽山峦本是白日里的屏障，此刻却像被巨斧劈去了棱角，只剩下连绵起伏的灰影，如同蛰伏了千年的洪荒巨兽，呼吸间吐纳着令人心悸的寒气。
镇子里的死寂比黑暗更具压迫感。寻常夜晚该有的烛火、说笑、纺车声，今夜全被抽走了魂魄，只剩下一种近乎凝固的静默。这静默并非安宁，而是像溺水者口鼻间的最后一缕空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肺叶上。
偶尔划破夜空的犬吠也变了调，不再是闲适的守望，而是短促、尖利，带着被利爪攥住喉咙般的惊恐，每一声都像石子投入深潭，在死寂中荡开层层叠叠的紧张涟漪。
潮湿的风贴着地面游走，卷来田埂里新翻的泥土腥气 —— 那是混杂着腐烂稻茬和蚯蚓分泌物的独特气味，本该与蛙鸣、萤火相配，此刻却成了潜行队员们鼻尖的警报。
泥土的腥气里还缠绕着远处沼泽地的腐草味，像一条冰冷的蛇，顺着呼吸道钻进肺腑，让每个人的心跳都漏跳半拍。
他们的军装早已被露水打透，贴在背上凉得刺骨，但后背的肌肉却因过度紧绷而发烫，仿佛揣着一团随时会炸开的火。
知世的身影几乎与田埂的阴影融为一体。他的脊梁弯成一张满月弓，膝盖顶在湿润的泥土里，裤腿沾满了深褐色的泥浆。
指关节因为用力攥紧腰间的军用匕首而泛白，虎口处甚至能看到凸起的青筋。
云层忽然裂开一道缝隙，惨白的月光漏下来，恰好照在龙云飞紧握 AK-47 的手上。
枪身的烤蓝涂层在微光中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弹匣上的防滑纹路嵌着他掌心的汗渍。
他刻意用指腹摩挲着扳机护圈，冰凉的触感顺着神经末梢爬向大脑，像一剂镇定剂 —— 这把枪跟着他从热带雨林打到雪山戈壁，枪管里凝结的硝烟味比任何誓言都更让他安心。
视线尽头，日军据点的夯土墙在黑暗中隆起，像一条僵死的巨蟒，墙头上的铁丝网缠绕着反光的玻璃碎片，在月光下偶尔闪过一丝寒芒。
碉堡顶部的重机枪枪口如同黑洞洞的眼窝，正无声地注视着这片黑暗。
老李的 RpG-7 火箭筒上缠着伪装网，草茎和泥土让这具武器看起来像一截枯木。但他粗壮的手臂肌肉却在迷彩服下贲张，每一步都让肩上的武器稳如磐石。
瞄准镜的镜片被他用麂皮擦得锃亮，此刻正反射着远处据点窗户透出的微弱灯火 —— 那是日军岗哨里的煤油灯，昏黄的光晕在窗纸上晃动，像濒死者最后的喘息。
小刘的迫击炮小组已经在左侧的土坡后构筑了临时阵地，炮身被伪装网罩着，三个炮手呈三角站位，副炮手正用手指丈量着风速，他手腕上的夜光表指针指向凌晨两点十七分，荧光在黑暗中泛着幽绿的光。
距离缩短到五十米时，据点里的动静开始变得清晰。木板鞋踩在石板路上的 “呱嗒” 声，夹杂着日军士兵含混不清的日语咒骂，像一把钝锯子在队员们的神经上来回拉扯。
有个士兵大概是在抽烟，打火机 “咔哒” 一声亮起，橘红色的火苗在碉堡窗口一闪而逝，随即传来烟草燃烧的焦糊味。
知世突然将右手食指竖在唇边，这个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所有人瞬间矮身，像被狂风压弯的麦子，脊梁几乎贴住地面。
田埂边的狗尾巴草扫过他们的脸颊，草籽粘在睫毛上，没人敢抬手去拂 —— 据点门口的探照灯突然扫了过来，光柱如同惨白的巨蟒，在田埂上方三米处掠过，泥土被光柱照得发亮，连草叶上的露珠都闪烁着细碎的光。
“三、二、一，上！” 知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泥土的沙哑。
几乎在唇音消散的瞬间，队员们如离弦之箭般窜出掩体。知世的身影第一个跃过干涸的沟渠，他手中的微声冲锋枪喷出三道火舌，碉堡顶部的探照灯应声炸裂，玻璃碎片像流星雨般坠落。
与此同时，小刘的迫击炮小组已经完成了射击诸元测算，“咻 —— 轰！” 第一发迫击炮弹拖着尖锐的尾音划破夜空，精准地砸在据点正门的机枪掩体上。
那座用沙包和原木堆砌的工事在火光中猛地膨胀，仿佛一个被吹爆的血色气球。沙包被气浪掀到半空，麻袋破裂处涌出的沙土混着火苗往下掉，像一场燃烧的沙雨。
重机枪的枪管被连根拔起，旋转着飞向夜空，枪管上还挂着半条日军的胳膊，鲜血在月光下划出一道猩红的弧线。
爆炸的冲击波撞在对面的土墙上，震落一层厚厚的墙皮，露出里面掺杂着稻草的夯土。
“轰！” 第二发炮弹命中了另一侧的弹药库。这次的爆炸更为猛烈，橘红色的火球冲天而起，将半个夜空都染成了血色。
日军囤积的手榴弹和子弹被引爆，密集的殉爆声如同炒豆子，弹头带着哨音四处飞射，打在铁皮屋顶上噼啪作响。
几个睡眼惺忪的日军刚从营房里冲出来，就被飞溅的弹片削去了头颅，滚烫的血柱从脖颈里喷涌而出，溅在白色的床单上 —— 那是他们慌乱中裹在身上的被褥。
“杀啊！” 知世的吼声穿透了爆炸声浪。他的微声冲锋枪已经换了弹匣，此刻正对准一个日军军官的胸膛射击，子弹在对方胸前开出一串血洞，军官手中的指挥刀 “哐当” 落地，眼睛瞪得滚圆，仿佛还没看清敌人的模样。
龙云飞的 AK-47 喷出的火舌有半尺长，他采取的是短点射战术，每三发子弹便放倒一个敌人，弹壳落在石板路上的清脆声，成了死亡的节拍器。
老李肩扛的 RpG-7 再次怒吼，这次的目标是据点中心的了望塔。
火箭弹拖着白色的尾迹撞在木塔上，塔身像被巨人踢了一脚的积木，从中间弯折断裂，上面的日军哨兵尖叫着坠下来，正好砸在冲过来的两个同伴身上，三人瞬间被坍塌的木料掩埋。
烈焰在硝烟中翻卷，一名日军士兵端着三八式步枪逼近，刺刀在火光中泛着冷冽的寒芒。
知世身体骤然向左一拧，左手如鹰爪般疾扣枪管，右手佩剑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光——剑锋精准切入对方咽喉，温热的血珠混着刺鼻的硝烟扑面而来，在他眼底映出一片赤红。
他顺势旋腕夺枪，枪托如铁锤般向后暴砸，正击中后方日军太阳穴。
闷响中，那士兵踉跄两步，瘫软如泥。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杀意凝如实质，在火光中迸发出令人胆寒的决绝。
龙云飞正与一个日军军曹缠斗。对方的武士刀劈来的瞬间，他猛地矮身，AK-47 的枪管横着扫出，枪身的金属硬度远胜皮肉，只听 “咔嚓” 一声，军曹的手腕被生生打断。
龙云飞没有停顿，枪口顶着对方的小腹扣动扳机，连射的子弹将对方的内脏打成了碎泥。
血腥味开始盖过硝烟味。这种温热、粘稠的气息混杂着日军士兵身上的劣质米酒味，在空气中发酵成令人作呕的酸腐味。
月光再次从云层中探出头，照亮了据点内日军的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