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门主宗之围暂解。
持续了数日的惨烈攻防战,最终以寂灭星殿殿主幽骸肉身被毁、元婴重创遁逃,魔军主力溃败而告终。尽管宗门损失惨重,山门之外满目疮痍,但劫后余生的喜悦与林逍然带来的震撼,依旧如同强心剂般,注入了每一个幸存青玄门弟子的心中。
林逍然在静室中调息了整整一日。有玄诚真人提供的珍贵丹药,加上他自身内景天地与太初归元力的玄妙,消耗的灵力恢复了大半,与幽骸对战引发的道伤也暂时被压制下去,只是脸色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初成的道基经历如此高强度的斗法,仍需时间稳固。
当他走出静室时,立刻感受到了宗门内气氛的变化。往日的沉郁与绝望被一种劫后余生的忙碌与重建的希望所取代。弟子们在长老的指挥下,清理着废墟,修复着破损的阵法基座,收敛着同门的遗体。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与草药混合的复杂气味,但更多的,是一种坚韧不屈的意志。
“林长老!”
“参见林长老!”
所过之处,无论弟子还是长老,无不停下手中事务,恭敬地向他行礼,目光中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感激与崇敬。林逍然一一颔首回应,心中并无多少得意,反而愈发沉重。这份崇敬背后,是无数牺牲换来的喘息之机,以及对他这位“归来者”更深切的期望。
在玄诚真人的引领下,他来到了主峰后山一处守卫森严的洞府——星枢在青玄门内的核心议事厅。此处布有层层禁制,足以隔绝内外窥探。
洞府内,气氛凝重。玄诚真人、青霖真人、石坚、云渺,以及几位在宗门内德高望重、且在之前守城战中幸存下来的核心长老均已到场。赤燎与风无痕因伤势较重,尚在闭关疗伤,未能出席。
见到林逍然进来,众人纷纷起身。玄诚真人更是亲自迎上,关切道:“逍然,伤势可还稳得住?”
“劳掌门挂心,已无大碍。”林逍然拱手回礼,目光扫过在场众人。除了石坚和云渺,其余几位长老看向他的眼神中,除了感激,还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与震撼。显然,他昨日展现出的远超金丹期的实力与那匪夷所思的手段,已深深印入众人心中。
“坐下说话。”玄诚真人引林逍然在上首位置坐下,与自己并列,这无疑是对他地位的一种无形认可。
众人落座后,玄诚真人率先开口,声音沉痛:“此次宗门遭劫,损失远超预计。弟子伤亡过半,外围基业尽毁,多位长老殉道……若非逍然及时归来,力挽狂澜,恐怕青玄道统,已危在旦夕。”他顿了顿,看向林逍然,“逍然,你于宗门有存续之功。有些事,也该让你知晓了。”
林逍然神色一肃:“掌门请讲。”
玄诚真人与青霖真人对视一眼,缓缓道:“关于你之前失踪,以及归来后展现的力量……宗门内部,其实早有预言。”
“预言?”林逍然眉头微挑。
“不错。”青霖真人接口,她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追忆,“约莫千年前,宗门一位精擅天机推演的先辈,在坐化前曾留下谶语,言及宗门将有一场‘星陨之劫’,道统几近倾覆。然劫中藏有一线生机,应在一‘异数’之上。此‘异数’身负星钥,道非正统,却可于绝境中开辟新天,引星火而归,重燃道途。”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林逍然:“你流落异界,归来时修为大进,道法迥异,更持有那神秘的星钥……与预言中所言,几乎一一对应。”
林逍然心中了然。原来宗门高层早已有所预料,只是这预言太过模糊,直到自己归来,才得以印证。他沉吟片刻,道:“掌门,祖师,弟子确实有些际遇。流落之地名为‘星陨之墟’,乃是一处被上古文明‘起源方舟’失控所污染的绝地……”他选择性地将星陨之墟的部分真相,以及自己平衡方舟核心、凝聚道基之种的事情告知了众人,重点强调了那失控方舟核心泄漏的力量,与寂灭星殿、域外天魔的力量同源,可能波及诸界。
这庞大的信息量让在场除了云渺和石坚外的长老们听得目瞪口呆,心神剧震。上古文明?起源方舟?世界污染?这已然超出了他们对修真界的传统认知。
“竟有此事……”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老喃喃道,“难怪那寂灭星殿的力量如此诡异,竟能与域外天魔融合……原来根源在此!”
玄诚真人脸色凝重至极:“若真如逍然所言,那此次魔劫,便绝非我青玄一界之事,而是关乎诸多世界存亡的浩劫前兆!那寂灭星殿,不过是其中一支被利用的马前卒!”
“正是。”林逍然点头,取出了云渺交给他的那枚玉简,“这是从魔修身上所得,其中提到了‘降临仪式’、‘深渊意志’以及寻找‘钥匙’和某个古老‘坐标’的信息。他们似乎想接引更恐怖的存在降临。我怀疑,那个‘坐标’,或许就与青玄门有关,或者,就在青玄古星某处。”
众人传阅玉简,脸色越发难看。
“必须尽快找出这个‘坐标’!”石坚沉声道,拳头紧握,“否则敌暗我明,下次来的,恐怕就不只是幽骸这个级别的了。”
“谈何容易。”另一位长老苦笑,“宗门典籍浩如烟海,历经战火又有损毁,如何查找?更何况,若这‘坐标’并非记录在明面典籍中呢?”
洞府内一时陷入沉默。这确实是个难题。
就在这时,林逍然心中一动,想起了体内那沉寂许久的“因果镜”。此镜在他筑基时初步苏醒后便一直沉寂,似乎能量不足。如今他凝聚道基之种,内景初开,太初归元力本质更高,或许可以尝试再次唤醒它?以因果镜窥探因果线的能力,用来寻找线索,再合适不过。
他并未立刻说出因果镜之事,此物关系重大,需谨慎。他转而问道:“掌门,宗门之内,可有关于上古星辰、异界通道、或者特殊封印之地的记载?尤其是年代久远,看似无关紧要,却有些奇异之处的地方?”
玄诚真人沉思片刻,道:“宗门传承久远,此类记载确实不少。藏经阁顶层有一些古老的骨书、玉碟,年代甚至可追溯至开派祖师时期,其中不乏一些语焉不详的传说。后山禁地之中,也有几处上古遗留的遗迹,一直被阵法封印,历代祖师曾探查过,并未发现太大价值,但确实有些古怪。”
“或许,线索就藏在这些看似‘无用’的地方。”林逍然道,“我建议,一方面组织可靠人手,仔细筛查藏经阁所有古老记载,尤其是关于星辰、异界、封印的部分。另一方面,我想亲自去后山禁地那几处遗迹查探一番。”
“如此甚好。”玄诚真人点头同意,“筛查典籍之事,便由青霖师妹负责,挑选精通古文、心思缜密的弟子进行。后山禁地……那几处遗迹虽看似无害,但年代久远,禁制复杂,逍然你虽实力大进,也需小心。让云渺陪你同去,她的星衍之术或能有所帮助。”
“是。”林逍然和云渺同时应道。
计议已定,众人又商讨了一番宗门重建、防御布置、以及派出探哨追踪溃逃魔军动向等事宜后,便各自散去准备。
林逍然并未立刻前往后山禁地,而是先回到了玄诚真人为他安排的临时洞府。他需要一点时间,尝试沟通那沉寂的因果镜。
洞府内禁制开启,林逍然盘膝坐下,神识沉入丹田,小心翼翼地引动一丝太初归元力,触碰向那悬浮在道基之种旁边、古朴朦胧的因果镜碎片。
初时,因果镜毫无反应。林逍然并不气馁,持续以温和而精纯的太初归元力温养,同时将自身一丝明悟“逍遥”、平衡方舟、见证世界生灭的独特道韵,缓缓融入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林逍然以为此次尝试又要失败之时,那因果镜的镜面,极其微弱地荡漾了一下!
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一圈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扩散开来。虽然依旧没有完全苏醒,但林逍然清晰地感觉到,因果镜与他之间的联系,加深了一丝!它不再像之前那样彻底沉寂,而是如同冬眠的动物,有了些许生机。
“有戏!”林逍然心中微喜。看来,随着他境界提升,道韵独特,确实能逐步唤醒这神秘的因果镜。假以时日,或许真能依靠它来窥探那“坐标”的因果线索。
他并未急于求成,缓缓收功。能取得这点进展,已是意外之喜。
调息片刻后,他起身走出洞府,与早已等候在外的云渺汇合,两人化作遁光,朝着青玄门后山那片被列为禁地的区域飞去。
后山禁地,云雾缭绕,古木参天,灵气却比主峰区域要稀薄杂乱许多,带着一种原始的荒凉气息。这里埋葬着历代先贤,也封存着一些宗门不愿或无法处理的古老之物。
在玄诚真人给予的禁制令牌指引下,两人穿过几层无形的阵法屏障,来到了第一处标记的遗迹——一座半坍塌的、由巨大青黑色石块垒成的环形祭坛。祭坛表面刻满了风雨侵蚀后模糊难辨的符文,中央有一个凹陷的坑洞,似乎原本放置着什么。
云渺指尖星光闪烁,仔细探查着祭坛的每一寸角落,推演着其残留的能量轨迹。片刻后,她摇了摇头:“年代太久远了,能量痕迹几乎完全消散,符文体系也与现今主流迥异,看不出具体用途。似乎……与星辰有关,但非常隐晦。”
林逍然也以神识细细扫描,甚至引动星钥感应,除了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与星钥并非同源的古旧星辰气息外,并无其他发现。
两人又探查了另外两处遗迹。一处是一个深不见底、寒气刺骨的古井,井口被玄冰封印;另一处则是一片乱石林立的谷地,石头上残留着一些扭曲的、非人非兽的古老壁画。
古井的寒气源自地底阴脉,封印完好,并无异常。乱石谷的壁画年代久远,描绘的似乎是一些古老的祭祀场景,但内容残缺,难以解读,也感应不到任何特殊能量波动。
一连探查了三处遗迹,皆无所获。
“看来,线索并不容易找到。”云渺轻声道,清冷的眸子中也闪过一丝无奈。
林逍然站在乱石谷中,环顾四周嶙峋的怪石与模糊的壁画,心中并不气馁。若那“坐标”如此轻易便能找到,恐怕早已被寂灭星殿得手了。
他再次尝试沟通体内那丝与因果镜的微弱联系,将心神集中,默默观想“坐标”、“古老”、“通道”、“封印”等概念,希望能引动因果镜一丝本能的反应。
起初依旧毫无动静。就在他准备放弃时,那沉寂的因果镜镜面,再次极其轻微地荡漾了一下!与此同时,他脑海中仿佛闪过一幅极其模糊、破碎的画面——一片无尽的虚空,一颗缓缓旋转的、布满裂痕的灰色星辰,星辰表面,似乎有一个巨大的、如同眼睛般的凹陷……
画面一闪而逝,快得几乎无法捕捉,且模糊不清。
林逍然猛地睁开眼,看向东南方向。虽然那画面无法提供具体位置,但因果镜那一丝微弱的悸动,隐约指向那个方位!
“东南方……”林逍然喃喃道,“云师姐,宗门东南方向,可有什么特别之处?尤其是与星辰、或者巨大坑洞、凹陷地形相关的?”
云渺闻言,蹙眉思索,片刻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东南方……距此万里之外,倒确实有一处奇异之地,名为‘陨星湖’。传说上古时期有天外陨星坠落于此,形成巨湖,湖心有一岛,形似……眼眸。只是那地方灵气稀薄,并无甚灵脉资源,宗门典籍对其记载也极少,几乎被视为荒芜之地。”
陨星湖?形似眼眸的湖心岛?
林逍然心中一动。这与他脑海中那模糊画面里的“灰色星辰”和“眼睛般的凹陷”,似乎隐隐对应!
“我们去陨星湖看看。”林逍然当即决定。
虽然那地方看似不起眼,但既然引起了因果镜的微弱反应,便值得一探。或许,那被所有人忽视的荒芜之地,正是隐藏着惊天秘密的关键所在!
两人不再耽搁,遁光再起,朝着东南方向的陨星湖,疾驰而去。
而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他们离开青玄门后山禁地不久,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模糊身影,悄然出现在他们刚才停留的乱石谷中。那身影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带着一丝嘲弄的冷哼。
“果然……朝着那里去了。‘钥匙’已然归位,‘坐标’的屏蔽,看来也维持不了多久了……盛宴,即将开始。”
身影缓缓融入阴影,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暗流,在青玄古星的阴影下,依旧在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