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洛伦佐,意外地没有索求任何形式的“温存”。
时苒原本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像无数次面对沈彦和洛伦佐时那样,默默地、反复地自我建设着:
没事的没事的,就当被狗咬了,不怕不怕,时苒,不要害怕,那么多次都忍过来了,对么?他和沈彦两个人一起都忍过来了,对么,不害怕的,没事的……
她几乎要将这套说辞刻入骨髓,以应对即将到来的、熟悉的痛苦与屈辱。
然而,预想中的风暴并未降临。
洛伦佐只是将她带入宽敞的浴室,动作甚至算得上轻柔(至少对他而言)地帮她洗了个澡。
温热的水流冲去了之前的泪痕与汗水,也暂时冲刷不掉她心底的沉重。
他用宽大柔软的浴巾将她仔细擦干,然后便将她打横抱起,回到卧室,将她塞进被子里,自己也随之躺下,紧接着,便以一种不容拒绝的、极具占有欲的姿态,将她整个人捞进怀里,紧紧贴合着,再没有其他动作。
他……只是要抱着她睡觉?
时苒僵硬地躺在他的怀抱里,背后是他坚实温热的胸膛,耳边是他逐渐变得平稳悠长的呼吸。
这太反常了,反常得让她更加不安。
她能感觉到,环抱着她的手臂收得很紧,仿佛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而他这次的睡眠,似乎与以往不同,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沉甸甸的质感,呼吸深沉而均匀,像是……很久没有睡好觉了一样,此刻终于陷入了格外香甜的沉眠。
确认他似乎真的睡熟了,时苒紧绷的神经才敢稍稍放松一丝。
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在他的臂弯里转过一点角度,仰起头,偷偷打量近在咫尺的容颜。
睡着的他,真好看啊。
这种好看,不同于瑞恩那种精灵王子般的精致耀眼,而是一种更接近神只的、超越性别的、带着一丝悲悯天人般疏离感的完美。五官的每一处线条都像是被精心雕琢过,组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屏息的、近乎神迹的美貌。
即使他为人如此恶劣,但仅仅是这样安静地看着他的脸,时苒都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不受控制地发烫,心跳也漏跳了几拍。这份纯粹源于视觉的冲击,甚至能让她短暂地忘记对社交的恐惧和对陌生人的惧意。
但醒着的他,就完全不一样了。
当他不再需要伪装成那个患有“自闭症”的艺术家时,他就会卸下所有无害的表象,露出内里那个残忍的、以他人痛苦和恐惧为食的刽子手。
他用他独有的、冰冷又精准的方式,一次次地切割着她的灵魂,摧毁她的意志,将她拖入无尽的黑暗。
时苒喜欢洛伦佐吗?
她在心里悄悄地问自己。
有一点的哦。
她不得不承认。这微弱的“喜欢”,几乎全部建立在对方那具拥有着神迹般美貌的皮囊上。
即使她什么也不干,光是看着这张脸,就足以让她心生摇曳,产生一种近乎本能的、对极致美丽的向往与沉迷。
但问题是他干了,而且做事很恶劣。
这份因容貌而起的、浅薄的好感,在他一次次的实际行动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不堪一击。
时苒又低下头,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转而盯着他近在咫尺的、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
隔着薄薄的睡衣布料,能隐约感受到其下蕴含的力量与热度。
一个黑暗的、带着极致诱惑的念头,如同毒蛇般悄然钻入脑海:
只要……只要把这里贯穿……她就……
可以彻底解脱了吗?可以结束这永无止境的纠缠与恐惧了吗?
不。
时苒立刻在心中猛烈地否定这个念头。
不会这么简单的。就算洛伦佐不在了,还有沈彦。
那个同样偏执、冷静、且更善于伪装和算计的男人,才是真正潜伏在更深处的、更大的麻烦。
解决了一个掠食者,并不会让羔羊获得安全,只会让另一个掠食者更加肆无忌惮。
而且……时苒混乱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开始回放与洛伦佐相处的片段。
洛伦佐会欺负她,这是不争的事实。
但当她回过头,努力客观地去想(尽管这很难),除了最初用她身边人的安全(他并未明说,更多是她因陆屿喑车祸而产生的脑补和恐惧,这个时候就要提一下沈彦了)来威胁她必须留在他身边之外,在其他许多方面,他似乎……对她言听计从?
她想要什么,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他都会想办法弄来。
她表现出不喜欢的事情(除了离开他),他似乎也会默默记下,不再强迫。
甚至……在她偶尔因为极致的恐惧、屈辱或愤怒而失控,狠狠咬住他肩膀,直到血流如注时,他也只是默默承受着,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仿佛那具身体不是他的一般。
啊……
时苒发出无声的叹息,强迫自己停止这危险且无意义的思考。越想,只会越混乱,越找不到出路。
她只想要一点点、小小的、普通的幸福。像普通人那样,拥有安稳的生活,或许还有一份简单真挚的感情。
可她的幸福,如同行走在薄冰之上,每一步都战战兢兢,不知道哪一刻脚下就会碎裂,再次坠入冰冷的深渊。
在洛伦佐沉稳的心跳声和温暖的怀抱里,在极度的精神疲惫和混乱的思绪中,时苒最终还是没能抵抗住生理的困意。
她轻轻地、带着满腹的无助与迷茫,睡着了。
而拥抱着她的男人,在睡梦中,似乎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仿佛连在无意识的领域,也绝不容许她的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