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着酒杯走过去：“不介意拼个桌吧？一个人喝酒有点无聊。”
安昭熙立刻往里面挪了挪：“来来来！大哥你坐！朴奶奶，再上三瓶烧酒！记我账上！”
“刚才说好了我请。”乔卫东说。
“那不行！你帮了我们，必须我请！”安昭熙拍桌子，“不然就是看不起我安昭熙！”
韩智妍扶额：“她又开始了……”
乔卫东笑了笑，没再争。他在安昭熙让出的位置坐下，正好面对三个女人。
近距离看，她们的疲惫更明显了。安昭熙眼底有黑眼圈，韩智妍的肩膀因为长期教学有些僵硬，姜智久的手指上有折纸留下的细碎划痕——都是努力的证据。
“所以，”乔卫东给自己倒酒，“你们每周五都来这里？”
“嗯，雷打不动。”韩智妍说，“不管这周多糟糕，只要周五晚上能在这里喝一杯，吐槽一顿，就感觉还能撑下去。”
“这是我们的小型疗愈仪式。”姜智久小声说。
安昭熙举起酒杯：“致该死的职场！致涨不停的房租！致不懂欣赏的观众！——但更要致我们自己！还没倒下！”
“还没倒下！”三只酒杯碰在一起，酒液溅出温暖的弧线。
乔卫东也举起杯，和她们碰了碰。
烧酒很辣，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但很奇怪，坐在这间拥挤的小酒馆里，听着三个陌生女人的牢骚，他感觉比在五星酒店顶楼酒吧独饮要舒服得多。
“大哥，你是做什么的？”安昭熙问，“看你这气质，不是普通上班族吧？”
乔卫东想了想：“算是个做投资的。最近在韩国拓展业务。”
“投资？”韩智妍好奇，“投什么？股票？房地产？”
“什么都投。好的项目，好的人，好的理念。”乔卫东说，“比如刚才你们说的那个职场综艺——如果真的想做，我可以介绍几个制作人。”
安昭熙愣住了：“真、真的？”
“我认识KbS和tvN的几个pd，他们最近也在找有新意的提案。”乔卫东说，“不过前提是，你的策划案要足够扎实。”
“我有！我电脑里有完整版！”安昭熙激动得差点打翻酒杯，“我做了市场调研、样本分析、成本预算……我连潜在赞助商名单都列好了！”
“那明天发给我看看。”乔卫东递出一张名片——只有名字和邮箱，没有头衔。
安昭熙双手接过，眼睛瞪得圆圆的：“乔……卫东？中文名字？”
“嗯，中国人。”
“哦莫，中文说得这么好！”安昭熙感慨，“那你听我们吐槽这么久，辛苦你了。”
乔卫东笑了：“不会。挺有意思的。”
一直沉默的姜智久忽然开口：“乔先生……您觉得，坚持做没人看的内容，有意义吗？”
这个问题问得很轻，但乔卫东听出了里面的迷茫。
他看向女孩手里那只精致的纸鹤：“你折这个，用了多久？”
“这只？大概十分钟。”
“那如果你教别人折，他们学不会，或者折出来不好看，你会觉得这十分钟浪费了吗？”
姜智久摇头：“不会。折纸的过程本身就很治愈。”
“那就够了。”乔卫东说，“有些东西的价值，不在于多少人看见，而在于它存在本身。你的折纸、韩小姐的瑜伽、安小姐的策划案——首先得你们自己相信它的价值，它才可能被更多人看见。”
三个女人安静下来。
朴奶奶又端来一碟炸鸡，笑眯眯地说：“乔先生说话在理。就像我这小店，赚不了大钱，但只要还有客人愿意来，我就愿意开下去。”
安昭熙忽然眼眶红了：“朴奶奶……”
“哭什么哭，吃炸鸡！”朴奶奶拍拍她的头，“你们三个啊，每次来都愁眉苦脸的，但每次走的时候，不都笑着说明天会更好吗？这就够了。”
韩智妍吸了吸鼻子，举起酒杯：“敬朴奶奶！”
“敬朴奶奶！”四只酒杯再次相碰。
这顿酒喝到凌晨一点。
安昭熙已经醉得趴在桌上哼歌，韩智妍还算清醒，但脸颊绯红。姜智久酒量最差，早就不说话了，只是安静地折纸，桌上排了一列小动物。
乔卫东结了账——趁安昭熙不注意的时候。
“我送你们回去吧。”他看着三个摇摇晃晃的女人，“这个时间打车不安全。”
韩智妍本想拒绝，但看着醉醺醺的安昭熙和眼神迷离的姜智久，还是点了点头：“麻烦您了。”
乔卫东的车就停在巷口——一辆黑色的宾利，在老旧街区显得格外突兀。他拉开后座门，韩智妍先把安昭熙塞进去，然后扶着姜智久坐好。
“地址？”乔卫东坐上驾驶座。
韩智妍报了三个地址，都在方圆三公里内——这是她们当初特意找的住处，离“不倒翁”近，方便周五聚会。
车程很短，但足够安静。安昭熙在后座睡着了，姜智久靠着车窗看夜景，韩智妍坐在副驾驶，偶尔指路。
先到的是姜智久的公寓楼。那是个老旧的小区，楼道灯坏了几盏。
“我送她上去吧。”乔卫东说。
“不用，我可以——”姜智久话没说完，脚下一软，乔卫东及时扶住了她。
最后是乔卫东和韩智妍一左一右，把姜智久送上了三楼。她租的是单间，开门后能看到满屋子的折纸作品，从天花板垂到地面，像一场静止的雪。
“谢谢……”姜智久站在门口，小声说，“乔先生，今天……很开心。”
“好好休息。”乔卫东说。
关上门时，他瞥见女孩在门缝后偷偷挥手。
接下来是安昭熙。她住得稍好一些，是个新建的小户型公寓。韩智妍有她家的密码，直接开门进去。房间里堆满了文件和书籍，墙上贴着各种综艺海报和分镜草图。
“昭熙是个工作狂。”韩智妍把安昭熙扶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她总说，只要做出一个爆款节目，就能翻身了。”
乔卫东站在门口，看着墙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便签纸：“她会成功的。”
“您真的这么觉得？”
“有这种热情的人，迟早会成功。”乔卫东说，“只是可能需要一点运气，或者……一点推力。”
韩智妍深深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最后送韩智妍。她住得最近，就在瑜伽馆楼上。那是一栋商住两用楼，一楼是她的“智妍瑜伽”，二楼是小小的起居室。
“我就住这里，方便。”韩智妍站在店门口，从包里掏钥匙，“今天真的很感谢您，乔先生。不只是帮忙解围，还有……听我们说了那么多废话。”
“不是废话。”乔卫东说，“那是真实的人生。”
韩智妍笑了——这是乔卫东今晚看到她最放松的笑容。
“那……晚安。下次来‘不倒翁’，我请您喝酒。”
“好。”
韩智妍转身开门，却又停住，回头问：“乔先生，您为什么会来这种小酒馆？像您这样的人，应该有很多更高级的应酬场合吧？”
乔卫东想了想：“因为这里真实。”
“真实？”
“嗯。没有伪装，没有算计，只有烧酒、炸鸡，和三个为生活努力的女人。”他笑了笑，“这比任何豪华宴会都珍贵。”
韩智妍怔了怔，然后点头：“我明白了。晚安。”
“晚安。”
乔卫东看着她走进门，楼上的灯亮起，才转身离开。
巷子里很安静，雪又开始下了。他走回“不倒翁”，朴奶奶正在关门。
“乔先生还没走？”
“就走。”乔卫东站在门口，看着店里暖黄的灯光，“朴奶奶，那三个姑娘……经常遇到麻烦吗？”
朴奶奶叹了口气：“偶尔吧。长得漂亮的年轻女人，一个人在城市打拼，总会遇到些不怀好意的人。但她们很坚强，互相扶持着，就这么熬过来了。”
她锁好门，把钥匙揣进围裙口袋：“乔先生，谢谢您今晚帮她们。您是个好人。”
乔卫东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走回停车处的路上，雪花落在他的大衣上，很快就化了。他想起安昭熙拍桌子的样子，韩智妍无奈的笑容，姜智久偷偷递过来的纸青蛙。
三个截然不同的女人，因为一家小酒馆成了彼此的后盾。
这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在他还是那个跳楼失败的基金经理时，他也有过这样的朋友。只是后来，金钱、地位、欲望，把那些纯粹的东西都磨掉了。
坐进车里，他没有立刻发动引擎。手机里有几条未读消息：裴秀智问他到家没有，申熙敏发了张加班的照片，千颂伊抱怨新剧本的台词太肉麻。
他一一回复，然后点开安昭熙的名片，把邮箱存入通讯录。
窗外，首尔的冬夜依旧寒冷。
但“不倒翁”那团暖黄的光，好像留在了他心里某个角落。
他发动车子，驶入飘雪的街道。
而此刻，瑜伽馆楼上的小房间里，韩智妍站在窗前，看着那辆黑色宾利缓缓离去。她手里握着一只姜智久刚才偷偷塞给她的纸鹤——里面夹了张小纸条，上面是姜智久工整的字迹：
“智妍姐，我觉得乔先生是个好人。我们可以相信他吗？”
韩智妍把纸鹤放在窗台上，轻声说：“再观察观察吧，智久。在这座城市里，信任是奢侈品。”
但她没有扔掉纸鹤。
而是把它小心地收进了抽屉里，和房租合同、学员名单、以及另外两个女人的合照放在一起。
窗外，雪越下越大了。
但周五已经过去，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她们还得继续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