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松开了安雅·索恩的手。
“很好,去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一个小时后,我的司机会在楼下等你。”他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安雅·索恩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她弯下腰,将散落在地上的那些剧本一页一页地捡起来,重新整理好,抱在怀里。她的动作很平静,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流露。她没有再看椅子上的布莱恩·科斯特纳,也没有理会站在一旁的巴里·斯坦。
她只是抱着那个文件夹,对着陆远,再次,也是最后一次,点了点头。然后,她转身,走出了这间办公室。
门在她身后被轻轻地关上。
她走了。
就像一个刚刚完成了工作交接的、最普通的职员。
办公室里,重新陷入了那种令人不安的安静。
布莱恩·科斯特纳靠在巨大的老板椅里,看着窗外派拉蒙片场里那巨大的、蓝天白云背景的幕布,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个被抽空了所有零件的人偶。
巴里·斯坦站在原地,脸色苍白,额头上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下来。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发出了一个不成调的、吞咽口水的声音。
陆远没有再看他们。他走向门口,在经过布莱恩那张名贵的红木办公桌时,停下了脚步。
“布莱恩先生,”他说,“欢迎来到新时代。”
说完,他便推门而出,没有回头。
秦岚从角落里走出,像一道影子,跟在他的身后,一同离开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两个男人。
一个,是派拉蒙影业的首席执行官。
另一个,是神话娱乐在好莱坞的……第一个制片人。
他们,一个瘫坐在权力的王座上,一个僵立在权力的地毯上,都在用各自的方式,消化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消化着一个旧时代的终结,和一个新时代的……开端。
与此同时,洛杉矶市中心。
弗兰克·盖里的建筑师事务所,占据了一栋不起眼的旧仓库。内部却别有洞天。这里不像是一个办公室,更像是一个巨大而混乱的、充满了奇思妙想的游乐场。天花板上悬挂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建筑模型,墙壁上贴满了潦草的设计手稿,地上、桌上、书架上,到处都堆满了书籍、材料和半成品的模型。
安娜·李就站在这片“混乱”的中央。
她有些局促。她穿着一身干净但洗得有些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脚上是一双旧帆布鞋。这身装扮,和周围那些前卫的、解构主义的设计,格格不入。
她的面前,是弗兰克·盖里。这位建筑界的泰斗,穿着一件考究的灰色格纹西装,打着领结,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他没有看安娜的简历,甚至没有问她任何关于建筑学理论的问题。
他只是指了指桌角的一堆“垃圾”。那里有几个用过的纸杯、一些包装用的硬纸板、几根弯曲的铁丝,和半卷透明胶带。
“不用画笔,不用电脑。”弗兰克·盖里看着安娜,蓝色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孩童般的好奇与狡黠,“用这些东西,在半个小时内,为‘希望’,建造一个庇护所。”
安娜愣住了。
这是一个荒谬的、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那些废料,又看了一眼弗兰克·盖里。她知道,这不是一个玩笑。这是一个测试。
她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
她的手指,触碰到了一根弯曲的铁丝。她停顿了一下。然后,她开始动手了。
她的动作很快。撕扯,弯折,拼接。她没有丝毫的犹豫,仿佛在动手之前,那座关于“希望”的建筑,就已经完整地,呈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这半个小时,她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也忘记了这是决定她命运的一场面试。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的双手,像拥有独立的生命,快速而精准地,将那些旁人眼中的“垃圾”,组合成她想要的样子。
弗兰克·盖里就站在不远处,抱着双臂,安静地看着她。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打扰她。他的眼神,从最初的好奇,慢慢变成了专注,最后,变成了一种深刻的、毫不掩饰的欣赏。
三十分钟后。
安娜停下了手。
桌子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建筑”。它由几片不规则的硬纸板,被几根铁丝歪歪扭扭地支撑着,构成了一个倾斜的、向上开放的结构。几片半透明的、从纸杯上撕下来的塑料片,被巧妙地嵌入其中,像是破碎的窗户。
它看起来很不稳定,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它吹倒。
“它看起来……”弗-兰克·盖里走上前,饶有兴趣地,围着这个小模型,转了一圈,“很不牢靠。”
“希望,它本身就是脆弱的。”安娜开口了,她的声音,因为专注而带着一丝沙哑,但无比清晰,“它不需要坚固的墙壁,因为禁锢会扼杀它。它需要的是一个向上的方向,一个能看见光,并且……能让风吹进来的地方。”
弗兰克·盖里看着那个造型奇特的模型,看着那些“破碎的窗户”。
他沉默了很久。
“很多设计师,穷其一生,都在学习如何建造墙壁。”他缓缓地说,“而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在哪里开窗。”
说完,他抬起头,对安娜·李露出了一个真诚的微笑。
“欢迎加入我的团队,安娜小姐。”
安娜的眼圈,红了。
“不过,”弗兰克·盖里话锋一转,“你可能没有时间去做那些普通合伙人的工作了。”
“我的团队,刚刚接手了一个项目。一个疯子,”他提到这个词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光,“想在内华达的沙漠里,建造一个真实的未来城市,作为一部科幻电影的布景。之后,还要把它改造成一个永久性的建筑群。他给了我无限的预算,和唯一的要求——‘要让一百年后的人,看到它时,依然觉得它来自未来’。”
他看着安娜·李,那双蓝色的眼睛,像是在看着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我想,你需要一个更大的舞台,来安置你的‘希望’。”
“有兴趣成为我的助手,一起参与这个项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