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翎的第九条尾巴还指着天，像根烧红的铁钎。姜小芽没再看那半截泡面包装纸，转身就往回走，靴底碾过焦土，发出脆响。
她一言不发，手指在竹筒上滑了两下，系统弹出【灵宠行为日志】。昨天夜里，番茄妖集体静止了十七分钟，全部面朝白芷住的那间小屋，镜头拍到它们头顶泛起微弱光晕，像是在充电。
“充电？”她冷笑，“充的什么电。”
南宫翎跟上来，尾巴终于收了回去，但毛尖还在冒烟。他没说话，只把袖子往上一撸，露出手腕上缠着的铜丝——那是他从自己尾巴上剪下来的，专门用来测信号波动。
铜丝正轻轻震着。
姜小芽停下，从腰间摘下电磁炉，倒扣在地上，打开“电流视觉”模式。视野里，一道细得几乎看不见的蓝线从白芷屋子底下延伸出来，穿过辣椒田，直连到那片渗油的裂地。
“她在传东西。”她说，“不是往外发，是往里收。”
南宫翎眯眼：“收什么？”
“记忆。”她把电磁炉收进竹筒，“上回那些暴动的人，喝醉了跳舞，喊‘我不想忘’——她当时就在旁边，铜镜对着人群，右眼闪得跟信号灯似的。”
南宫翎低骂一句：“所以那些醉舞不是酒劲，是记忆被抽了？”
“不止抽。”姜小芽往前走，“是存。她拿番茄妖当硬盘，存满了再取。”
他们到白芷屋前时，门开着。铜镜挂在墙上，镜面裂了道新缝，像是刚划上去的。白芷坐在桌边，手里捏着一杯灵药奶茶，正往里加糖。
“来了？”她抬头，笑得挺自然，“刚熬好，要喝吗？清火的。”
姜小芽没接，盯着那杯奶茶。系统自动扫描：【检测到微量噬心粉，浓度0.03%，未达致幻阈值】。
“你这配方，跟前两天不一样。”她说。
“加了点新提取物。”白芷搅了搅，“能缓解情绪波动。”
“哦。”姜小芽忽然坐下来，声音低了，“刚才……我看见我妈了。”
白芷手一顿。
“铜镜里。”姜小芽垂着眼，“她临走前，给我煮了碗泡面。我说不想吃，她非让我喝汤。后来……我一直后悔没多陪她一会儿。”
白芷放下勺子，轻声说：“谁没有后悔的事呢。”
“你说，能不能重来一次？”姜小芽抬头，眼眶有点红。
铜镜突然亮了一下。
镜面浮出一行字：【是否想重来一次？输入‘是’开启记忆回溯协议】。
姜小芽手指微微抖，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话。
就在她开口前，瞳孔猛地一缩，翡翠绿的光一闪而过——【情绪读取】已启动。
她看见了。
镜子里，那行字浮现的瞬间，瞳孔缩了一下。不是白芷的反应，是镜中某个东西的本能退缩。
“抓到了。”她冷笑，猛地抬手，一掌拍在镜面上。
“你不是她。”
镜面嗡地一震，裂痕里浮出一张脸——和白芷一模一样，但眼神更冷，嘴角没有弧度。
“你早知道了？”分身开口，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
“从你让她采集醉舞者记忆开始。”姜小芽收回手，“正常人炼药采数据，哪有往奶茶里掺噬心粉的？这玩意儿不光让人失控，还能把情绪记忆泡出来，方便你捞。”
分身不答，只说：“你活得舒服，当然不懂后悔的滋味。”
“我不懂？”姜小芽笑了，“我懂。但我不会拿别人当材料。”
南宫翎站到她身侧，八条尾巴无声展开，围成环形阵，尾巴尖在地上划出符文。第九条尾巴缓缓抬起，毛尖泛起银光，像根数据线。
“你想硬来？”分身声音冷了。
“你先动的手。”姜小芽指了指镜面，“刚才那画面，不是诱导，是攻击。你想让我陷进回忆里，好继续抽数据。”
分身沉默两秒，忽然说：“她忘了。”
“谁？”
“白芷。”分身声音低下去，“三百年前，她被带到天帝殿，当成试吃员。每尝一口新泡面料，就忘一段人生。到最后，她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
姜小芽皱眉。
“她试过逃。”分身继续说，“被抓回来，灌下‘遗忘汤’。天帝说：‘试吃员不需要记忆。’她试过自杀，可每次都被救活，继续吃。”
南宫翎的尾巴微微抖了下。
“我就是她最后记得的东西。”分身抬手，指尖划过镜面，“她把我封进铜镜，说‘你替我记住’。可我一个人，记不住全部。我得收集别人的后悔，拼出她丢掉的那些年。”
姜小芽冷笑：“所以你就拿活人试？让番茄妖存记忆，再用噬心粉提取？”
“我没伤他们。”分身抬眼，“我只是借一点情绪，炼一颗药——让他们也能重来一次。”
“放屁。”姜小芽一脚踹翻桌，奶茶洒了一地，“你采集的是‘执念’，不是情绪。上回那个幽灵食客，喊着‘续杯’，根本不是想喝，是死前最后一口没咽下去的执念！你把它抽出来，存进辣椒田，现在那片地都活了！”
分身脸色变了。
“你以为你在救人？”姜小芽逼近一步，“你是在养蛊。那些记忆攒多了，会变成东西——就像刚才那泡面头骨，有人执念太深，它就发芽了。”
南宫翎的第九条尾巴猛地刺出，直插镜面裂缝。
“别！”分身尖叫。
尾巴尖没停，像根针扎进数据流。镜面炸开一圈蓝光，无数画面往外涌——
白芷跪在大殿上，面前摆着九十九碗泡面，每碗颜色不同。她一勺一勺吃，每吃一口，眼角就流一滴血。吃到第三十七碗时，她突然抬头，看向铜镜，嘴唇动了动。
画面断了。
接着是另一段：她站在厨房，手里拿着汤勺，对着镜子说：“如果有一天我忘了，你就替我记住——我叫白芷，我喜欢吃甜的，我不该来这儿。”
再接着：她被按在椅子上，一碗冒着黑气的汤灌进嘴里，她挣扎，哭喊，最后眼神空了。
南宫翎的尾巴开始发烫，银光变红，像是被烧着了。他咬牙撑着，没退。
姜小芽调出系统，把番茄妖的记忆数据导出来一看——全是片段：有人后悔没告白，有人后悔没救家人，有人后悔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每一段，都被标上“可用”“高纯度”“待提取”。
“你拿他们当试验品。”她声音冷得像冰，“还给自己贴个悲情标签？”
分身喘着气，镜面裂得更厉害了：“我……我只是想让她回来……”
“她回不来。”姜小芽一把扯下铜镜，摔在地上，“你再抽，她就真没了。”
镜面碎了，但那张脸没消失，浮在空中，盯着她。
“噬心粉……不是毒。”分身最后说，“是钥匙。只有带着后悔的人，才能打开那扇门……”
话没说完，南宫翎的尾巴猛一抽，数据流断了。分身化作光点，散了。
屋里安静下来。
南宫翎单膝跪地，第九条尾巴蜷着，毛尖焦黑，像是被雷劈过。他喘了两下，抬头：“尾巴……暂时用不了。”
姜小芽没说话，蹲下捡起铜镜碎片。系统提示：【检测到记忆残片含高密度泡面基因编码，与辣椒田变异序列匹配度91%】。
她盯着那行字。
辣椒田在动，不是根，是土。整片地像在呼吸，一起一伏，红油从裂缝里渗出来，顺着沟往灵宠尾巴上爬。
她忽然想起什么，调出番茄妖的储存记录，翻到最后一条——
【上传完成：后悔瞬间·编号997】
【内容：我后悔……吃了那碗泡面】
她猛地抬头，看向辣椒田。
田心那株最辣的辣椒，正在慢慢弯下腰，像在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