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庆面上平静，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此刻正值他平定江东凯旋之际，曹操突然提出要曹丕出征，其中深意耐人寻味。倘若曹丕真能擒获刘备，加上孙权也是败于太子系之手，这功高盖主的局面......
史书上血淋淋的教训在诸葛庆脑海中闪现：赵章、刘荣、刘据、杨勇、李建成，这些曾经的储君，最终都难逃悲惨下场。更令他警醒的是，若非曹冲早夭、曹植难当大任，加上曹操晚年体衰，这储君之位未必会落到曹丕头上。
茶汤渐凉，诸葛庆的眼神愈发深邃。
曹操年仅二十二岁就急着立他为太子，未免太早了些？
识破曹操的试探，诸葛庆轻笑一声。
“主公，刘备如今不过丧家之犬，何须劳烦曹丕公子远征？依我看，您只需修书一封威吓士燮，勒令他半月内将刘备绑来献上，否则便发兵数十万踏平交州！以士燮的胆量，恐怕不等大军开拔，他就会乖乖将刘备押到您面前！”
——
写信逼士燮献刘备？
曹操不动声色地瞥了诸葛庆一眼。这策略与程昱、贾诩所提不谋而合，但手段迥异：诸葛庆主张武力威慑，那二人则建议先礼后兵。
“哈哈！”曹操抚掌大笑，“叔治此言甚妙，驱虎吞狼足矣。”说罢击掌三声，门外脚步声渐近。
诸葛庆转身，瞳孔骤缩——
“二哥？！”
眼前人正是衣衫整洁却难掩颓色的诸葛亮。他万万没想到，刘备武陵惨败，竟连军师兄长都被曹军生擒！
“叔治，你们兄弟重逢，且好好叙话。”曹操识趣地摆手退场。
诸葛亮步出郡守府时，傍晚的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诸葛庆望着青石板上斑驳的光影，突然轻声笑了起来。
原以为兄长早已随玄德公远赴交州，谁料竟在这许都城重逢。他抬手拂去落在衣袖上的槐花，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怅惘。
诸葛亮取下纶巾重新系好，目光掠过街道上巡逻的曹军士兵。曹公铁骑势如破竹，城池陷落时乱军之中，与玄德公失散也是意料中事。他说话时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在讨论今日的天气。
听到汝主曹公四字，诸葛庆突然停下脚步。槐树下，他的官服下摆沾了些许尘土。玄德公败走交州已是定局，兄长何不改弦更张？他刻意避开曹操名讳，只说入朝为天子效力。
诸葛亮抚摸着腰间半旧的玉佩，忽然笑了：如今的朝廷，当真还姓刘么？他望向皇宫方向，声音很轻却字字分明：亮乃汉臣，非曹氏家臣。叔治，此话不必再提。
这个回答早在诸葛庆意料之中。他凝视着兄长清亮的眼睛，话锋忽然一转：若说弟如今如履薄冰，需要兄长援手呢？不等回应，他又道：昔在隆中，兄长常自比管乐。可曾想过他们功成后的处境？
暮色中，诸葛亮看见弟弟官服下微微发抖的手指。他沉默地折下一段槐枝，在掌心折断成两截。
《高处之寒》
雾霭弥漫的城墙上，诸葛庆垂首而立。诸葛亮轻拂羽扇，笑意盈盈：贤弟可是领略了高处寒意，欲效仿古人之韬晦？
你啊......
诸葛亮未再多言，只留下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在卫兵引领下，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庭院深深，茶香袅袅。兄弟二人对坐无言，唯有檐角风铃叮当作响。诸葛庆静待兄长开口，他深谙这位卧龙先生虽不愿出仕曹营，却必会为胞弟筹谋。
三弟。诸葛亮忽然抬眸，荆襄与江东既定，日后作何打算？
诸葛庆会意，这是兄长在点拨于他。
实不相瞒，自平定北疆诸族、雍凉江东后，功名显赫已遭主君忌惮。曹公虽未明言，试探之举已有再三。
他轻叹一声：待诸事毕，欲随主还都，韬光数载。
诸葛亮却摇头：仅此尚不足够。
若处贤弟之位，当尽辞雍凉都督、州牧之职，唯留侯爵封号。
这......诸葛庆眉头微蹙。放弃兵权？作为通晓后世之人，他岂敢将性命托付他人。
见其犹疑，诸葛亮莞尔：素来机智的贤弟，今日反倒糊涂了。
羽扇轻点案几：岂不闻退步原是向前行
天下初立之时，你若向曹操交出兵权，他未必真敢收。
若他汉室未篡便急着收权，帐下文武岂不视其为高祖再世？
一言惊醒局中人。
诸葛庆听完兄长孔明点拨，顿觉云开雾霁。
连带着对前途的忧虑也消散了几分。
或许孔明因心中执念，始终不愿效力曹营。
但令诸葛庆倍感宽慰的是，
当他遭主上猜忌时，这位兄长终究没有袖手旁观。
如此说来，
是否仕曹又有何分别？
当初他诸葛庆择主而事时，本就未存多少赤诚。
更何况，他谋划的皆是诛九族之事。
若成，自当君临天下，待料理完世家门阀后，再扬鞭四夷；
若败，琅琊诸葛全族必步曹氏后尘，老少难逃。
哈！天下未统，曹操尚在，想得太远了！
说句不好听的，我这是天生反骨啊。
诸葛庆自嘲一笑，抬眼望向对面的孔明：二哥，江东已平，可要与大哥相见？
若想，我这就派人去接。
听闻要接诸葛瑾，孔明微微摇头。
三弟，值此非常之时，不宜节外生枝。
我们兄弟团聚，来日方长。
见孔明如此说，诸葛庆也不勉强。
与兄长诸葛亮闲聊片刻后，诸葛庆便起身告辞，未在府中留宿。
个中缘由不难理解。
其兄诸葛亮身为降臣，若在此久留，恐妨碍曹操部下前来议事。
再者于礼不合。
待士卒引路至曹操赐予的宅邸时，诸葛庆远远便瞧见长公子曹丕已在院中等候多时。
叔治归来矣！
速请入座！
曹丕见诸葛庆现身，当即搁下茶盏相迎，殷勤之态令诸葛庆略感不适。
暗地里，诸葛庆不禁轻叹。
随着自己战功累积，原本相处随意的曹丕，待他的态度也渐渐不同往日。
卑职拜见公子！
礼不可废。
曹丕固然亲厚，君臣之分却不可轻慢。
待执礼完毕，诸葛庆方才落座。
叔治半月荡平江东，大振我军声威！
如今刘备败走交州，天下诸侯唯余益州刘璋、交州士燮、汉中张鲁。依丕之见，年内必能一统乾坤。
曹丕眉宇间意气风发，举手投足尽显锋芒，再不见往日谨小慎微之态。
真不愧是曹操子嗣。
若无这般气魄，日后何以敢行废立之事，开魏晋基业。
待曹丕情绪稍缓，诸葛庆方含笑进言：公子，以末将之见，或不必等到岁末。
时值六月，说不定初雪未降，我军便已拿下汉中，平定西川了。
言罢，诸葛庆目光投向西方益州与雍凉交界处。
掐指算来，此刻联军与雍凉守军想必早已交锋。
魏延那厮是否拼尽全力了？
诸葛庆话音未落，曹丕便放声大笑。
“旁人若言冬雪前战事平息，我必嗤之以鼻！但既出自你诸葛庆之口，便绝无虚言！”
曹丕斟满茶盏，推至诸葛庆面前：“叔治，听闻父亲欲遣我征讨交州剿灭刘备残部，却被你拦下了？”
他毫不遮掩，径直挑明来意。
诸葛庆坦然颔首。
沉吟片刻后，他缓声道：“公子应当知晓，对付士燮与刘备之流，一纸檄文足矣。以储君之尊亲征蛮荒，实乃牛鼎烹鸡。”
他嘴角掠过讥诮：“区区士燮，也配？”
话锋忽转，叹息道：“况且丞相此举，恐怕意在试探你我。”
诸葛庆面露无奈：“此番南征我已功高，若公子再擒刘备，只怕……”
曹丕表情骤然古怪——何时属下才能过人反倒成了罪过？
长叹声中，他拍了拍诸葛庆肩膀：“叔治深谋远虑。”
“此时远征交州确非良机。”
曹丕忽问：“依你之见，父亲会采纳招安之策吗？”
“断无可能！”
诸葛庆斩钉截铁的回答令曹丕愕然。
“丞相既生猜忌，行事必求制衡。”诸葛庆凝视晃动的茶汤，“纵明知我三人所谏无误，为大局计亦未必采纳。”
依我看...
主上很可能会派四公子曹彰或二十五公子曹冲率军南征交州！
诸葛庆目光转向曹操，意味深长地补充道：
公子权势过盛，若无人制衡，反非好事。
***
【权谋暗涌】
曹丕瞳孔微缩：让子文和仓舒挂帅？
这个推测让他指节发白。虽早料到自己权势会受父亲掣肘，但如此明目张胆扶植两个弟弟——尤其是让那个莽夫曹彰掌兵——仍令他喉头发紧。
过往兄弟相争，父亲始终作壁上观，任他们在暗处较量。如今这场幼虎角逐的游戏里，那只最大的猛虎终于亲自下场了。
（用太子之位作饵...既激发血性，又让幼虎们自相残杀）
曹丕突然冷笑。
曹彰那暴烈性子，若真坐上大位...
当年董卓乱政的惨剧怕要重演。
至于仓舒...
（聪慧有余，狠辣不足）
他摩挲着腰间玉珏，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五年前溺毙在荷花池的白猫。
曹丕谈及二十五弟仓舒时略微停顿，“仓舒聪颖过人，但过于看重门第出身而轻视寒门之士，这点从他身边围绕的人便可看出。”
“这倒也无可厚非，毕竟连我自己也曾如此。”
“但二十五弟有个致命缺陷！”
“优柔寡断，缺乏决断之力！”
“即便他能继承父亲基业，且不说是否有胆量改朝换代，单是对付那些被父亲打压的世家大族，恐怕都难以招架！”
曹丕轻笑一声，“或许仓舒该庆幸，父亲已将天下诸侯平定得七七八八。若换作是他，未必能收拾得了这乱局。”
评点曹彰和曹冲时，曹丕在诸葛庆面前毫无保留。
听完这番评价，诸葛庆只是淡淡一笑。
“公子对四公子的评判，庆倒是认同。”
“毕竟……”
诸葛庆嘴角微扬，“自古崇尚武力的君主都难逃败亡，从秦武王到西楚霸王皆是如此。”
“接下来这番话或许冒犯，但庆不得不说！”
曹丕饶有兴致地抬手示意：“叔治但说无妨，今日我们坦诚相见，言无不尽！”
诸葛庆直言不讳：“公子方才说二十五公子优柔寡断，不敢行非常之事。那公子您自己就能做到吗？”
“并非庆小觑公子。”
“即便当朝丞相，对待世家也是步步为营，从不敢轻言 ** ！”
这番话确有依据——历史上曹丕最终确实向世家门阀妥协，九品中正制的推行便与之相关。
面对诸葛庆犀利的目光，曹丕沉默片刻，苦笑道：“若未遇见叔治，我或许真会借助世家之力谋求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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