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滩卵石硌脚,溪风裹着水腥扑面。
秦红药捏着那片染血的靛蓝碎布,桃花眼眯成刀锋,沿着泥泞中巨大的爪印,一路指向下游那片黑黢黢的密林。林深叶茂,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冠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晃动的、如同鬼爪的阴影。
“磨盘大的爪子…血渍未干…” 她指尖碾了碾布片上的暗红,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发现猎物的兴奋,“烈阳宗的倒霉蛋,怕是刚给这‘新朋友’塞了牙缝!听动静…还没走远!” 她侧耳倾听,林深处隐约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夹杂着树木折断的脆响。
陈墨脸都绿了,下意识往后缩:“还…还追?姑奶奶,咱是逃难…不是给人家送外卖啊!”
“送外卖?” 秦红药白了他一眼,将碎布塞进怀里,顺手从发髻上拔下一根不起眼的乌木簪子,簪尖在阳光下闪过幽蓝光泽,“懂不懂什么叫‘鹬蚌相争’?烈阳宗跟这大块头掐起来…咱们正好摸鱼!万一那倒霉蛋身上…掉了点地图、钥匙啥的呢?”
她说着,猫腰便往林子边缘溜。
沈璃抱着沉睡的玉婴,目光扫过泥泞中的血爪印,又望向那片幽暗的林子。
父亲最后的警示犹在耳边,冰棺邪物的阴影如芒在背。烈阳宗在此折戟,那林中巨兽……是敌?是友?亦或是……另一枚棋子?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纷乱心绪,紧随秦红药身影没入林荫。
林间光线骤然昏暗,湿冷的腐叶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钻入鼻腔。巨大的爪印在松软的林地间更加清晰,如同犁出的深沟,指向密林深处。沉闷的撞击声和树木倾倒的巨响越来越近,地面都传来隐隐的震动。
秦红药如同灵巧的红狐,借着粗大树干的掩护潜行,动作轻捷无声。沈璃抱着玉婴紧随其后,五感提升到极致,警惕着四周。陈墨和小雀儿几人则屏住呼吸,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大气不敢出。
穿过一片被蛮力撞得七零八落的灌木丛,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林间一片狼藉的空地上,一棵数人合抱的巨木被拦腰撞断,断口处木茬狰狞。空地中央,一头庞然大物正疯狂地挣扎咆哮!
那巨兽形似巨蜥,却远比寻常蜥蜴庞大狰狞!身长近五丈,覆盖着青黑色、如同厚重岩石般的鳞甲,脊背上生着一排骨刺嶙峋的暗红骨板,粗壮的四肢每一次踏地都引得地面震颤。一条布满骨瘤的长尾如同攻城巨锤,疯狂地扫荡着四周残存的树木,木屑纷飞!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粗壮的脖颈和一条后腿上,死死缠绕着数圈小儿臂粗、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黑色锁链!锁链另一端深深嵌入它身后一面陡峭、布满青苔的巨大岩壁之中!锁链显然限制了它的行动范围,但也彻底激起了它的凶性!
“吼——!!!”
巨兽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匕首般的森白利齿,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腥臭的涎水如同雨点般洒落!它猛地发力前冲,试图挣脱锁链的束缚!缠绕脖颈和后腿的锁链瞬间绷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深深勒进鳞甲之中,甚至磨出了火星!岩壁上的锁链嵌入处,碎石簌簌落下!
就在这巨兽挣扎咆哮的空地边缘,几具破碎不堪、染着大片暗褐血迹的靛蓝色身影散落在断枝残叶间。正是烈阳宗的人!其中一具尸体手中,还死死攥着半截断裂的、刻着火焰纹路的精钢长剑。显然,他们试图攻击这头被束缚的巨兽,却成了它暴怒之下的点心。
“好家伙!” 秦红药躲在一棵巨树后,看得眼睛发亮,“缚灵玄铁链?这玩意儿…捆元婴老怪都够了!谁这么大手笔?把这‘穿山岩蜥’祖宗当看门狗拴这儿了?” 她目光扫过那些烈阳宗的残骸,又看向岩壁锁链嵌入处,“啧啧…白送人头…连根毛都没伤着…”
“穿…穿山岩蜥?” 陈墨声音发颤,“这…这玩意儿…是吃石头的吧?怎么也…也开荤了?”
“饿疯了呗!” 秦红药浑不在意,注意力很快被岩壁下方、锁链嵌入处旁的一个不起眼的凹陷吸引。那里似乎散落着几块碎裂的、刻着符文的玉片。
“瞧见没?锁链的‘阵眼’!被那群蠢货打斗波及…碎了几块!难怪这大块头能闹腾!要是阵眼全乎,它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沉睡在沈璃怀中的玉婴,雪白的长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眉心那点黯淡的金芒,如同风中的烛火,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瞬。
与此同时——
那正疯狂挣扎、试图将脖颈锁链从岩壁中拔出的穿山岩蜥,动作猛地一滞。它那浑浊狂暴的巨眼,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瞬间从锁链上移开,死死地、带着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贪婪与渴望,锁定了沈璃怀中的襁褓!
巨蜥的咆哮戛然而止。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浑浊的巨眼中,狂暴稍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赤裸裸的渴望!涎水顺着森白的利齿滴落,在布满腐叶的地面上发出“滋滋”的轻响。
它不再理会脖颈和后腿上勒入鳞甲的锁链,庞大的身躯猛地调转方向,粗壮的四肢刨动着地面,带起漫天泥屑断枝!布满骨瘤的长尾如同蓄势的毒鞭,高高扬起!目标明确——沈璃和她怀中的襁褓!
“糟!” 秦红药脸色剧变,手中淬毒的乌木簪瞬间捏紧,“这老馋虫……闻到肉味了!”
陈墨和小雀儿等人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往更粗的树干后躲。
沈璃心头警兆狂鸣!她抱着玉婴急退,然而那巨蜥虽被锁链束缚,速度却快得惊人!庞大的身躯带着腥风,瞬间拉近了距离!布满利齿的巨口张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热浪扑面而来!
就在那布满倒刺的长舌即将卷到襁褓的瞬间!
沈璃怀中襁褓猛地一挣!那只小小的、白玉般的手臂再次探出!这一次,没有轻拂,没有结印!那一直紧闭的金色眼瞳,霍然睁开!
纯净、深邃、如同熔金浇筑的瞳孔,带着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漠然,平静地迎向那扑来的狰狞巨口!
视线交汇的刹那!
“嗷呜——!!!”
穿山岩蜥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仿佛被无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灵魂深处!它那前冲的庞大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向后一仰!布满骨刺的长尾失控般疯狂甩动,抽打在旁边的树干上,木屑纷飞。
浑浊的巨眼中,那点贪婪与渴望瞬间被极致的恐惧所取代。它拼命地扭动身躯,拖着哗啦作响的锁链,不顾一切地想要远离那襁褓,远离那金色的目光。粗壮的四肢在泥泞中犁出深深的沟壑,鳞甲刮蹭着锁链,火星四溅。
仅仅是一眼!
那凶威滔天的巨兽,竟如同见了猫的老鼠,瑟缩着、哀嚎着,将庞大的身躯死死蜷缩在锁链绷直的极限距离之外,巨大的头颅低伏在泥泞中,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呜咽,连看都不敢再看那襁褓一眼!
林间空地,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只有巨蜥粗重的、带着恐惧的喘息,和锁链晃动的哗啦声。
秦红药捏着簪子的手僵在半空,桃花眼里充满了震撼。陈墨从树后探出半个脑袋,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
沈璃抱着襁褓,看着那匍匐在泥泞中瑟瑟发抖的巨兽,又低头看向怀中。玉婴的金瞳缓缓闭合,那只探出的小手无力地垂落,小小的身体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眉心的黯淡如同凝固的灰烬,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就在这时——
“嗖!嗖嗖!”
数道凌厉的破空声,伴随着刺耳的尖啸,猛地从众人来时的密林方向激射而至!目标并非那匍匐的巨蜥,而是直指抱着襁褓的沈璃!
“烈阳宗的狗崽子!阴魂不散!” 秦红药厉声怒骂,手中乌木簪脱手而出,化作一道幽蓝寒芒,迎向其中一道袭来的赤红箭矢!
“轰!”
幽蓝与赤红在半空相撞,爆开一团刺目的光焰!
与此同时,十余道身穿靛蓝火焰纹饰劲装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树影中跃出,刀剑出鞘,寒光闪烁!为首一名面容阴鸷的中年修士,手持一柄燃烧着赤焰的长刀,刀尖直指沈璃,声音如同寒冰刮骨:
“交出金胎!留尔等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