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无量天尊!血……血泪?!”李梦欢猛地倒抽一口凉气,抱着罗盘的手一哆嗦,差点把罗盘砸在脚上。
“这里不对。”
楼当风操控灵舟的手骤然绷紧,他清晰地感知到就在那滴血泪落地的瞬间,整片石像林弥漫的绝望怨念仿佛被注入了某种活性,变得更加阴冷粘稠,疯狂侵蚀着灵舟本就岌岌可危的防御符文。
“孟姑娘,依你所见该往哪边走?”楼当风看向孟昶心。
孟昶心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方壶异变之巨,非典籍所能预测。只是石像之所,确不能往。”
沈璃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一缕鲜红的血丝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
“沈姑奶奶!您没事吧?!”李梦欢眼尖,立刻注意到沈璃嘴角的血迹和周身气息的剧烈波动,惊得差点跳起来。他手忙脚乱地想去掏百宝囊里的疗伤丹药,却发现囊中早已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堆画废的符纸和几块黯淡的灵石碎渣。
他略一犹豫,手在腰间所佩的葫芦上一抹,手上竟显出几瓶丹药玉露来。
楼当风见状也顾不得叹气,挑着眉看李梦欢。
孟昶心也颇感意外,这葫芦丝毫华光不在,连她都以为是个寻常的酒葫芦……
看来这位多宝李道长,压箱底的宝贝还有不少。
沈璃强行压制住髓珠内几欲暴走的五行之力,身体因剧烈的冲击而微微颤抖。
就在那滴血泪滑落的刹那,她体内被此地死气压制的五行光轮,竟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剧烈到近乎失控的悸动。
这悸动源于一种极其诡异的共鸣——
那石像林散发出的、凝聚了无尽岁月绝望与死寂的沉重气息,竟与她髓珠深处,那源自龟甲碎片、源于苏清如道韵、更源于余烬那以身为炉强纳五行所留下的、某种烙印在生命本源深处的驳杂印记,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共振。
仿佛是同源之水,引动暗流;同根之木,感知枯荣!
楼当风操控灵舟艰难地远离那尊流泪的石像,试图减轻那股诡异气息对沈璃的冲击。
李梦欢分辨了一通手中的丹丸玉液,百般不舍还是倒出一粒紫气氤氲的灵丹。
这灵丹甫一出现便叫这周遭死气退散了尺余,丹香扑鼻,竟叫众人体内灵气的运转都轻快了许多!
孟昶心目光落在李梦欢手中丹药之上,蓦地一凝,随即望向李梦欢的眼神多了几丝探究。
李梦欢没管旁的,闪身至沈璃身旁,一捏一抬,这粒灵丹便被他喂进了沈璃口中。
这丹药入口便化作灵气四散向沈璃周天大穴三百六十五会,自髓珠突破而出的暴烈灵气为之一滞。随即,丹药所化深紫凝玄之气竟如世间最耐心的师父,将沈璃经脉中暴走的灵气一丝一丝抽离、分散,融汇于任督二脉之中。
沈璃头顶紫气翻涌,隐隐化成一朵紫莲。
“姑奶奶,这下道爷可是真亏了……”
李梦欢嘟囔着把空玉瓶重新送入葫芦,神情与之前咋咋呼呼的肉痛截然不同,显出几分恹恹来。
楼当风失笑:“早和你说过莫念穷,越念越穷。这下真叫你把这压箱底的玩意掏出来了。”
李梦欢大叹其气:“总不能叫沈姑奶奶死在这里,她可欠了我不少东西,她死在这儿,我那些东西可都白搭了!”
孟昶心目光停在沈璃身上,在她头顶紫气莲花上略顿一瞬,意味深长道:“色如夜穹帝星,丹纹如周天,一粒贯三才,立地蜕凡胎。这紫极金丹,确实不凡。”
李梦欢面色一僵,随即若无其事地把楼当风手里的扇子抢来扇了扇。
丁点风都没有。
李梦欢又把扇子塞回给楼三,打着哈哈:“孟仙子果然见多识广!”
“咦?”
孟昶心发出一声轻咦,她靠近沈璃身侧。
“沈妹妹这气息波动得好生古怪。这方壶死域的气息阴寒沉滞,与沈妹妹所修的五行轮转之道本该格格不入,水火不容才是。可方才她的气息竟隐隐与那石像……产生了一丝奇异的勾连?就像是……同源之水遇见了干涸的河床?”
孟昶心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楼当风和李梦欢,语气轻飘飘地抛出一个看似随意的疑问。
“说起来,沈妹妹这身根基,当真是惊世骇俗。未筑基之身,强纳五行本源,竟能生生不息,圆融流转。这等逆天之举,闻所未闻。昶心孤陋寡闻,只记得……大约五百年前,北境似乎曾出过一位惊才绝艳的余前辈,好像也是走的这等以身为炉、强纳万法的野路子?”
李梦欢正在摆弄他那个葫芦,里头一滴酒也没了,闻言眉一抬:“你说那个疯子余烬?”
楼当风操控灵舟的手也是一顿,显然对这个名字也并不陌生:“不错。余烬此人,在五百年前的散修界,确是赫赫有名,更确切地说,是凶名昭着,人送匪号器魔。”
仿佛确认了葫芦里倒不出酒,李梦欢把葫芦挂回腰间,也乐得说点有的没的。
“道爷我师门长辈当年可没少念叨这个疯子!说他出身北境一个早就断了八百年香火、连名字都没人记得的破落小宗门,灵根据说驳杂不堪,五行俱全却又样样稀松,按常理这辈子能摸到筑基门槛都算祖坟冒青烟!可这疯子偏不信邪!”
“他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一堆早就被扔进故纸堆的破烂古卷,就笃信上古修士引地脉、纳五行、锻体通神才是正途!说什么今法取巧,舍本逐末!整天神神叨叨,说什么‘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然后他就真把自己当块铜铁给炼了!”
李梦欢敲着葫芦,难得没挤眉弄眼。
“这疯子行事可比你们说的苏清如癫狂多了。为了验证他那套归源大道,什么凶煞绝地都敢闯,什么邪门材料都敢往自己身上熔炼!听说他为了炼化一缕九幽冥火,差点把自己冻成冰雕;为了引庚金煞气入骨,跑去地肺火脉边上硬扛了十年地火焚身!最离谱的你们都知道,他把螭煞当成淬炼体魄、印证五行归源的无上宝药,硬生生在葬仙坑炼了自己三百年。”
“然后呢?”孟昶心适时地追问,清澈的眼眸亮晶晶的,仿佛被这传奇故事深深吸引。
“然后?”李梦欢嗤笑一声。
“然后他就销声匿迹。所有人都以为他早就被坑底的螭煞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结果葬仙坑那边突然传出消息,说有人在那片死绝之地深处,感应到过极其狂暴驳杂、却又隐隐带着生机的五行气息波动!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当时就有人猜,是余烬那疯子还没死透!还在坑底硬熬着,想把他那套以身为炉的邪路子走通!”
他语气陡然变得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与惋惜。
“可惜啊……最终还是功亏一篑。据说就在十几年前,葬仙坑深处曾爆发过一次极其恐怖的能量风暴,五行逆乱,煞气冲天,持续了数月之久。风暴平息后,所有试图靠近探查的修士都感应不到任何生机了。只有坑口弥漫的螭煞之气,似乎比以往更活跃。至此,器魔余烬,便彻底成了散修口中一个警示后人的传说。”
李梦欢摊了摊手,做了个灰飞烟灭的手势。
楼当风接过话头,声音低沉,目光扫过脸色苍白、气息依旧不稳的沈璃。
“余烬的道,是条绝路。以凡俗之躯,强纳天地凶煞,无异于引火自焚。他最终身死道消,螭煞反噬,也是意料之中。沈姑娘……”
楼当风未尽之言,李、孟二人心知肚明。
李梦欢哼了一声:“道爷可给她吃了蕴有周天变化的紫极金丹,她若不能抓住这一丝机缘把她那谁来都能引起暴动的灵气给梳理明白……”
道爷还有别的丹药。李梦欢默默在心里补全这句话。
孟昶心追问道:“以身为炉,强纳五行……这等狂野凶险的法门,即便侥幸未死,也必被狂暴的五行本源撕碎。沈妹妹能安然至今,甚至初具圆融之相,想必……除了自身悟性机缘,定还有外力相助,平衡了那狂暴的五行之力?”
李梦欢笑了一声,正欲开口,却见沈璃睁开了眼。
她头顶那朵紫莲已然消失了。
沈璃抬手抹去嘴角血丝:“机缘巧合罢了。若非芸娘所携龟甲碎片中蕴含的苏前辈道韵,我早已爆体而亡。”
随即沈璃望向李梦欢,行了大礼:“多谢。”
李梦欢轻哼一声。
孟昶心眼底那抹深潭般的幽光微微荡漾,似乎还想再问些什么。
然而——
嗒。
嗒嗒。
就在众人交谈的间隙,那血泪滴落的声音,竟不再是孤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