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我就被外头的声音吵醒。楼下有人在招呼买菜，有人推着自行车路过，车铃叮叮当当地响。
蓉蓉也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今天得早点去车站。”
大家都陆续醒了，简单整理东西，背上包，下了楼。
肖红动作慢，看上去有些疲惫，扶着腰走得很小心。她怀孕了，最近精神本来就不太好，这几天更是睡眠不足。
我伸手扶了她一下，让她走稳点。
唐琳提着小包，黄慧君打着哈欠，齐东强站在那里一副军姿，邓桦整理着外套。
蓉蓉说：“真好笑，谁都不多留几天。”
“哪有时间啊？回去就有一堆事要做。”齐东强摇头。
唐琳也说：“是啊，家里还有孩子要照应，不回去还不行呢。”
看着她，我想到了内江祖祖家的事情，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不过蓉蓉就在身边，我怕她担心，只好避重就轻。
我侧过身，小声对唐琳说：“回去后帮我看看我爸妈，顺便看下蓉蓉爸妈。”
“放心。你不说，我也会的。”唐琳一点不意外的样子，“等你空闲些了，记得常回家看看。”
“当然。”
到了车站，站台上人来人往，大家拎着大包小包，孩子哭闹声不断。我们站在铁轨旁边，手里拿着票等检票。
蓉蓉搓了搓手。我偏头看，她脸色不错，精神比我想象中好多。看得出来是激动得想回家了。
检票口的喇叭突然响了，大家就开始挪动脚步。
分别的时候，大家都笑着，可眼睛里又有些舍不得。
黄慧君说：“等精神科重建啊！”
“等你们传好消息回来！”
齐东强摆摆手：“走了走了，下次再见面喝酒！”
我们互相挥手，上车后隔着窗子又看了彼此几眼，直到火车缓缓启动，人群终于逐渐散开。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外面铁轨旁的草、远处的房子、越来越小的站台。
肖红靠着座位睡着了，头一点一点地垂下来。
我让蓉蓉靠我肩膀休息，但她精神很好，随口和我聊起了参加讲座时听到的一些话，又笑着说几个领导讲话太官话。
火车晃悠着走，全程除了偶尔有人经过，我们就安安静静坐着。等到夜幕降临，我们刚到安岳。
肖红睡到一半被我摇醒，迷迷糊糊地跟着我们走下车。
站外路灯昏黄，但还能看清几个熟悉的身影。
安岳车站门口，廖岩站在那，手插在口袋里，看上去像等了很久。舒云霆在旁边，打着哈欠，李诚靠着自行车，懒散地看我们。
蓉蓉看到舒云霆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怎么是你来了？老张呢？怎么没来？”
舒云霆笑着说：“最近几天忙，他在加班呢，还没下班。怕你们东西多，我和老廖过来接你们。”
——看样子大家都商量好不说前几天祖祖家里进贼，张熙臣赶回内江的事情那件事。
我也没点破。
“还好吗？”李诚扶着肖红，说：“你怀孕了，赶紧回家休息。”肖红点点头，和我们告别后两人便离开了。
我们也回家了。刚到楼下，三楼的玉琴就探出脑袋说：“你们终于回来了，快点上楼吃饭。”
走廊里还有瑾之和瑜之的声音：“妈妈！”但无奈她们个子太矮，隔着栏杆根本看不到她们。
“来了！”蓉蓉听到女儿们的声音自然高兴，已经抬脚快速上楼梯了。
我找了个借口说太困了，要先回房里休息，拉着廖岩溜了。
回到房间，我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深吸口气。廖岩一看就知道我心里有事，他没急着问，只是拉了凳子坐下。
我沉默了几秒，说：“我晚上得出去一趟。回来可能晚，你帮我打掩护。”
廖岩抬头，看着我一眼就懂了。
“你外公和祖祖的事情都处理好了，没事的。”
我点头，但心里总觉得悬着：“我要去亲口问一下。”
廖岩轻轻叹气，说：“那你小心点。”我点头，穿上外套。
出去之前，他低声说：“我给你挡着。”我没说谢谢，只是推门出去。
楼上的饭桌很热闹，夹菜的声音、谈笑声不断，透过窗子都听得清楚。
我蹑手蹑脚下楼，怕被大家发现。我轻轻推着我的自行车出去，骑上马路。
夜里的风有点凉，路灯光晕照在地上，影子被拉得细长。
我踩着脚踏板，一路往粮食局方向骑。街道上偶尔有自行车叮叮的铃声和脚步声，除此之外就安静了许多。
到了粮食局门口，铁门侧边亮着昏暗的灯。
我停在角落，将车靠在墙边。刚站稳，就看见有人推门出来——张熙臣。
他揉着眼睛，像是刚从一堆文件里挣脱出来，神色有点疲惫。
他脚下是粮食局的一楼台阶，他抬脚正要往下走。
我站在灯下，他一眼就看见了我，明显愣住。光线照在他脸上，能看出他愣神的那短短一秒。
他没说话，只是迅速下了台阶，目光扫了一圈，然后不动声色地换方向，朝侧边看似不起眼的小路走去。
我知道那条路通向后面的草坪——那里有防空洞——我们的秘密基地。
默契！
我深吸口气，等他先走远了一点，这才轻轻推好自行车，确认没人注意，才抬脚跟上。
角落的灯光过后，路一下变暗了好多。草丛在风里移动，发出沙沙的声音。
我踩过楼梯台阶，沿着熟悉的小路往后走，能清楚地闻到草混着潮湿泥土的味道。
我握紧衣袖，加快脚步，往那边的防空洞走去。
小心翼翼顺着防空洞的楼梯往下爬时，我能感觉到墙壁上凝着的湿气，摸上去冰凉，脚下的铁阶梯轻轻发出“咯吱”声。
到了防空洞底部时，里面漆黑一片，黑得像没有尽头，只有我推开的铁门留着一道细缝，外面的月光透进来，给洞口染上一点灰白。
空气里隐隐带着那熟悉的潮气混合着铁锈味，夹杂着久未通风的霉腥。
张熙臣已经站在里面，他背靠着墙，微微弯着腰。
“小棠，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