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你已经很久没有回普鲁佩了。”约翰说,正在把两杯颜色古怪的饮料倒在一起,通通混到一个银质高脚杯里,通常,这个杯子是给客人使用的。
我迟疑了片刻。我不知道是否该主动提起偷偷与凯特会面的事———也不能说是私下,毕竟我没有主动掩饰———更严谨地讲,是默认约翰大人知道但是并没有主动汇报并且未曾提及的擅自见面。
好在约翰是约翰。再加上我带来了国王的军队前来的重要消息,可以说,将功补过,导致这件事会被当作从未发生。
不过我在心里发誓再也不会这样了。
约翰正疑惑地看着我。
我这才反应过来,叹了口气,微微低下头,“太多的事情需要我去完成,赛琳的命案、国王的骑士团,现在又多了个谜题……”
约翰没有回应我的牢骚话,而是心平气和地说,“普鲁佩的孩子们需要一位剑术新老师。他们在等着你。”
“是。”我如同吐出一口叹气那样回答,然后花了很久鼓起勇气,开口,“所以,您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我是说面对国王亲临这件事。”
“关于国王行踪的信息,一点也没有。”约翰说,“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你的任务是,告诉城堡里的所有人,今天起换上黑衣。或者白衣。把城堡的大门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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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报这些消息花了一整天,在城堡里又度过了煎熬的一天后,我决定去书记员的工作间稍作消遣。
我是闲不下来的,越是紧张,越想要学习点什么。嘿,万一能翻到一本古代大师的剑术秘籍,让我以一当十呢?
书记员工作间的厚重窗帘遮住了大部分的景色,窗子只留了一条缝。这里的光源不是大型吊灯,也不是灯火通明的烛台,而是每一个倾斜的木桌上一根羸弱的蜡烛,让窗外的夜色可见。
“约翰在搞什么?”道格拉斯疲倦地笑着,把一叠抄写好的纸递给身边的恩明,好像对发生的一切都一窍不通,无所知道那样,
陪伴胜过读书,尤其是在缓解紧张这一方面。
“夫人的事你知道多少?”我对他的反应很是意外,“我甚至认为约翰大人应该早点开始准备葬礼。”
“我算不上消息灵通者,不过,我猜我什么都知道。”道格拉斯回答。
“约翰有自己的考虑。”奥林斯队长正背着手站在门口。今晚的来访者比想象中多的多。
“这里人多到足够开个会议了。”我小声嘟囔着,以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角度歪头,终于看到了奥林斯藏在背后的手,“奥林斯?你还好吗?我是说你的手。”
“没事,小伤。”他终于把遮遮掩掩藏在背后的手举了起来———手腕上绑着洁白的绷带,果然看起来不是什么大伤。
“如果真的打起来,我们有几成胜算?”我犹豫地开口,“我想约翰告诉了你们所有人这件事了。”
“我们那里有句老话:战斗的时候,拼尽全力战斗就好,概率是没有意义的。如果用你们这里的话———”恩明说,“很抱歉我私自借走了你的书。”
“如何成为,什么什么,一名骑士?”我被突如其来的话题弄得有点不知所措,随后袭来的是尴尬。”
“书里说……尊重女性,精通武艺,善于博弈,实战学习,忠诚领主,保护人民……”恩明用吟游诗人一般的语气说。
“外乡人,你比我更像个骑士。”奥林斯打趣道,“这都是宣誓时的老话了,没想到还有人专门写成书供人学习。”
“我还未曾宣誓过。”我坦白,“这也太怪了,我的一切都像是蹩脚的吟游诗人嘴里的英雄故事那样……”
“喂……你看那是什么?”一直神游的道格拉斯忽然开口。
我顺着他的视线朝窗外看去。远处,起伏的山坡上点亮了一片金红色的光芒,足足几百米长的一线勾勒着山地的形状。
我吞了吞口水。
鲜红色的旗帜在火把的衬托下如同燃烧的血液,在夜空下格外扎眼。
“那些旗帜,是国王的十字圣狮骑士团。”奥林斯沉静地说,“闲聊时间结束。”
“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我紧张地说。
门被一把推开,在走廊的光线的沐浴下,是一个气喘吁吁的矮个子。克劳狄斯基。
“桑吉。约翰大人的命令,你上城墙,奥林斯队长,召集士兵!道格拉斯,去军械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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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衣服也来不及换,一身黑袍,急匆匆地踩着木楼梯爬上城墙,腰间的长剑一次次触碰着我的大腿,仿佛在提醒着我,这不是噩梦,而是,比噩梦更可怕的事情。
约翰正穿着一身黑白相间的领主袍子,威严地站在城墙上,全副武装而没有戴头盔,没有因为我的到来而转身,而是像一尊雕像那样保持静立,远望来者。
那条线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军队里的士兵已经清晰可见。他们身上的盔甲谈不上崭新,但绝对精良,即使有盾牌的遮挡也不难看出所有人都是全副武装,精神昂扬。
我抿了抿嘴唇,用余光看了看约翰。他没有说话,只是依然向前看。
随后,一个高个子骑着披着华丽马衣的战匹马在军队前转了几圈,大喊了几句,一招手,线整齐地停下来,燃烧着,跳动在夜色中。
随着他的声音飘散,一切仿佛凝固在了寂静中。
随后,一名身披华丽棉质、领口有绒毛的气质非凡,头戴着有大羽毛的金属头盔的骑士现身,驱马走向我们的方向。
弓箭手拉起了弓弦。我从余光中看到这些,也不禁把手放到了剑柄上,心脏加速跳动,视野逐渐更加清晰,我感受到战斗的欲望在吞噬着我的恐惧。
然而事情有些改变。
“不。”约翰轻轻吐出了这个字,声音低沉而沉静,丝毫没有颤抖的余音,“今天,没有人会牺牲。”
弓箭手齐齐放松状态,警惕地自上而下盯着不断靠近的来者。
马停在了城墙下。我注意到那名骑士的左手竟缺少了一根小拇指,一种奇怪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可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而他率先开口,打断了我的一切思考。
“奥图姆的领主,以上帝与王的名义与您问好。”他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回荡在头盔里,没有沉重感,却格外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