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中的寂静只持续了半晌,太阳翻到后山去,风又沙沙地摇动竹叶时,恬静时分竟有了几分聒噪。
天气还未变得那么凉,野鸡拱着脖子有节奏地穿越林间,长长的黑尾如同钓鱼竿那样一抖一抖———随后看到了什么似得尖叫着惊飞。
“看来,本地居民不喜欢你的来到。”一个穿着华丽袍子、系着“歪脖子松”刺绣头巾的男人停住了脚步,背后,高个子男人冷哼了一声,继续向前。
“怎么?罗宾先生,你更希望被欢迎?”男人继续前进,这次,换罗宾打头。
“我也算得上本地人,椿。”罗宾轻声说,“无论你承认与否。还有,你走的太慢了。”
“久违。”又有一人从巨石后现身,那是个老头。当然,就是我们的桑吉见到的那个,他豁牙的嘴巴咧开笑着,像是荒废的、墓碑倾倒的墓园,他的双手背在背后,夸张地驼背,“贵客。”
“我,是瓦图尔本地人。”罗宾继续说,朝着老头靠近一步,停下来———到达了只需要上前一小步就完全是可以用军刀斩断老头丑陋的脖子的距离。然而他把手交叉抱在胸前,完全远离腰间的刀柄。
“我完全不信这样的平平之辈能保守我们的秘密,更不相信他能做到……”椿说着说着,已经绕到老头背后,手搭在剑柄上,“再说,瓦图尔剩下的只有些残兵败将……”
“胡说八道,小子!”老头上前一步———罗宾的神经顿时绷紧。太近了,这是很危险的距离!
果不其然,一把匕首出现在老头手中,剑尖从下指着罗宾的脖子,在距离分毫之处停了下来。那是一把灰色羽毛雕刻的匕首,精致美丽,却锈迹斑斑。罗宾盯着匕首,挑了挑眉毛,轻声笑了一声。
“你很勇敢,小子。哈哈哈哈!”
椿在背后拔出了刀,却不料老头已经把匕首插回藏在背后腰间的剑套。可随后,老头脚下一踩,一股沙尘飞扬着,遮挡罗宾的视野的瞬间,刀架在了罗宾的脖子上,“群鸦永远不会放过叛徒……”
罗宾还是没有拔刀。
然而此时,老头的动作忽然僵硬住了,随后,几乎是一个世纪的静止后,老头的脑袋滑开,掉落在地。
“你为什么不躲!”椿站在老头背后,语气阴沉而愤怒地朝着罗宾问。
“因为你会救我,勇敢的骗子先生。”罗宾狡黠地说。
“不,这不像你,是什么让你迟疑了,罗宾·阿卜?”
沉默回荡在空气中。
“他。”罗宾动了动嘴唇,单膝跪地在老头尸体前,一把拽下腰带,抽出那把匕首,轻轻用袖口擦拭着,语气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话。
“作为瓦图尔的旅商您更应该懂,瓦图尔老兵才会有的漂亮玩意。”
椿扬了扬眉毛,“那样的老古董值不了多少钱。”
罗宾没有回答。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一把更好的匕首,友情价,只不过,得等些日子。我认识一个铁匠。”
“嗯。”罗宾站起身来,从喉咙里含糊地应了一下,朝着破屋的残骸走去。
“最好找个好地方休息会,毕竟,不出意外,明天你还得决斗呢。”椿继续说道。
罗宾疲倦地点了点头,靠着墙坐下,轻声长叹一口气,点燃了烟斗。
“叛徒?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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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威尔吉斯真不愧是你,这里真是个好地方———”我朝着棉花团似的软床垫子扑过去。
“先脱衣服!!!”女仆尖叫着。
我一下愣在了空中,单脚着地,身体夸张地前倾,钱包哗啦地把金币散落一地,两手像翅膀一样在空———
我挥舞着双臂稳住身体,如同一个“燕式平衡”,经历了十秒钟的挣扎后,站稳,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我刚赢来的钱啊……”我嘟囔着。我几乎费尽了所有力气了。尤其是看到床的瞬间,这时候,一切的计划都要在顷刻间崩塌了。我要休息!
“您先换睡衣,诶呀!”女仆绝望地说,“先生,我们也是小本生意。”
“抱歉,抱歉,辛苦了。”我尴尬地笑了笑。
“怎么了?”银钩抱着一大篮橘子探出头来,从门口探出头,紧接着,他的头顶,威尔吉斯也探出了头。
“抱歉,我实在太累了,没什么。”我两手摊开,咬了咬嘴唇,“很感谢你们给我腾出一张床。”
“在酒馆住下,三个人总比两个人省钱。”威尔吉斯坦白讲,走到我屋内,把外套挂在衣架上。银钩也紧随其后,捧着橘子。
我看着他几乎瘦削了一圈的样子,竟然生出了怜悯,随后,我的视野转移到他腰间于是,一个想法忽然在我脑海里诞生。
“这样。”我胸有成竹、怀揣着仿佛准备了一个世纪的信心把这个天大的计划吐露出来,“你教我剑术,我请你———们吃点好的。”
威尔吉斯的眼睛亮了起来。
“嘿,赌博来的钱总不善意,得用点办法让它们变得善良。”我补充道。
你说的对。我鼓励自己,这可太对了。威尔吉斯没有说话。
“吃烤肉怎么样,正好带我参观你的家乡。”我提议道,“听说瓦图尔的特色烤肉是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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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怎样确定威尔吉斯会收到信?”椿坐在罗宾身边,开口道。
罗宾一下熄灭了烟斗。
“很好,薄荷味让人提神醒脑。”椿继续说。
“瓦图尔的老兵从不失信。”
“逃兵就不一定了。而且,他喜欢金子。”
“幸存者有很多人,骗子先生。”罗宾面无表情帝说,“而且,您也喜欢金子。”
这下轮到椿沉默了。
“凯特不会知道这件事的。”
“如果您是指决斗的事,我早就和他说过了。”
“直接?”
“不,透露。”罗宾站起身来,抚摸着军刀的柄,“凯特大人很清楚我和威尔吉斯需要一场决斗。”
“没人希望自己的亲信死于私人决斗。”
“我不会死。”
“罗宾,这就是我要教你的,你太正直了。剑术上,你还得更狡猾。”椿也站了起来,“让我无法战斗的伤这几年来一直这样提醒我。”
“我不想在决斗中偷奸耍滑,尤其是,和威尔吉斯的决斗。见证人。”
“不。”椿走到了罗宾面前,左腿弯曲,右腿直立,郑重地拔出腰间的军刀,“我在佣兵里混过,打过几年假拳,当过官兵,做过保镖,我见过的人性比你要复杂得多。”
“请。”罗宾拔出了刀,优雅地行了个触额礼,军刀优雅地划过一个圆弧,指向地面,“单纯剑法,我来者不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