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匆匆离开的艾玛耳畔的干紫丁香落在了地上,在夏日里盛开的最后一朵紫丁香也走向了生命的尽头,发黑,坠落在沙土,在一片苦荬菜与未开花的狗尾巴草中消失。
她不知道自己要花上多久才能见到朦胧的美好未来,并且,管理谷仓姐妹会的事,她也一点没有把握。
她始终认为自己不傻,但是只有一个愚钝呆傻的形象才能在目前的境况下存活。躲过“小规模猎巫行动”,从罗宾刀下存活……
“那根本不是喜欢。”她嘟囔着。
她在狭小的女仆休息间里换上了黑色中裤,脱下了白色绣花连衣裙,黑色罩袍、围裙。换做了衬衣,再扎上一条腰带。
“只是跟着他能学到剑术,他是个好男人。”艾玛用力扎紧腰带———这条从废旧衣服堆里拿到的腰带显然对于她的身材太过肥大,即使是最小的一格也松松垮垮地挂在腰上。
于是她打了个结。“不好看,但是好用。”她继续说,“感谢你陪我聊天,橱柜先生,但是现在我们要分离了。”
她朝着比她还高的大橱柜行了个礼———从桑吉那里学来的,骑士往往会朝着女孩做的那种。
“那么,把那东西吐出来吧!”她说完后,把手摸向橱柜下方看起来是雕花的线框的边缘———用指甲一抠,一条黑线被拽了出来,随后,她把线拉长,在手上绕了两圈,用力一拽———扑的一声,木板竟被一下打开,露出了一个漆黑的空间。
“我等你很久了。”
那是个被改造的暗格,里面藏着的是———她把手伸了进去,拿出了一把长剑。如果桑吉看到,必然是会如同故人相逢一般喜悦而感慨。或者说这就是故人重逢。
那便是一把缠着彩色布条的长剑。
不过假设桑吉真的看到了他,恐怕要说的第一句话便是,约翰骗了我———就在不久前的某天,奥图姆的领主约翰先生义正言辞地说明了自己弄断了桑吉的剑的事,并没有做过多解释。
可是没有假设。因为,艾玛故意拖慢了脚步,也没有等到桑吉出门的那一刻。告别的机会就这样消失了,两人怎么也没想到,下次见面已经是多年后的某个雨夜了。
而且一切都变了。
但是我们先不着急走向未来,就在当下,一出大戏正在盛夏的尾巴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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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熟悉的场景。微风吹着宽广的河上丛生的芦苇,水鸟的叫声此起彼伏。还有绿头鸭展现着自己鲜艳的脖子,在平缓的水中有力地扇动翅膀,跳着求偶的舞蹈。
这些生物正在为自己的爱而拼尽全力地炫耀武力、争夺、战斗。
有点蠢。我想,但谁不是呢?只不过要把爱这个词更复杂地看。
我的脑子已经装不下这些了。光是在马上保持平衡并观察四周就让我费尽所有的脑细胞了。
经过了麻木而无味的,我根本不知道花费了我多长时间的旅程后,远方道路沿着河流进入森林,树木包围过来,我知道,到了矿区附近,奥图姆已经不远了。
而此时,只有零星的柳与楸围点在大地上,靠着水边几乎随机状态生长,在树下洒下一小片阴凉。
水面上,倒映着蓝天与树的涟漪荡漾着,仿佛要把人吸进去,有种独特的眩晕感。
我恍然想起来了自己似乎晕马这件事。可是我的身体将它彻底忘掉了,一干二净,什么也不剩了!
我一点也不晕,而且,竟然有点喜欢这样的感觉。
我几乎要张开双臂拥抱迎面而来的风了。
马奔腾在河边平坦的道路上。曾经的第四贸易路线留下的优质道路延伸到河边,除了顺着清水河高矮变幻莫测的河堤起起伏伏,没有任何我愿意称之为糟糕的地方。
天气很好。除了有点热。视野开阔,往前看很远都没有同行的旅人,附近也没有马蹄声或者四轮马车的吵闹。明明森林看着很近,但我却觉得,它并没有靠近。在这样下去,我对天气的评价就要变坏了。
但是此时,道路中间闪着金色光芒的不知名物体让神游到了九霄云外的我一下惊醒。
我拉紧缰绳,马几乎要扬起双蹄,发出了难听的叫声。
我费力地翻身下马。这是银钩的马,她和我一样高,但我骑着她的马还觉得这个大家伙块头大得恐怖。我想再这样下去,怀特要给我小矮种马骑了。
地上的是一张没有完成的绘画。草稿的线条如同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地分布在画纸下半部分。
是那天的画师小姐的画夹里掉出来的?我自然地这么认为了,因为这样的画风实在平面得不同这个时代。
我拾了起来。
我这才发觉上面用花体字写着一个词汇。“愚者”。画中人则像是塔罗牌样的风格,又像是玻璃花窗上的人。
这恐怕是一个系列。而画师早就在今早和动物学家艾卡的庞大小队一起离开了,他们热热闹闹地要去寻找龙的踪迹,足足收拾了一整个早餐时候,而我则在房间里享受了一段时间柔软的床铺———在所有人都走得干干净净后才离开。
因为我不想和那么多的人告别。更不想再见到艾玛。她需要一点割舍,我当然知道她对我的意思。
但她有更大的事业需要完成。
愚者。我继续念着画上的字。始与终, 沉浸和虚无,随便怎么解读吧。当然,所谓愚者也是很好用的架势。
我猜,愚者不愚,这也是画师小姐想要表达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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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艾卡小队实在慢到不能再慢的旅行脚步再次放慢。当然,这是在几天后发生的事。他们熟得很快,快过头了。
“绝对是你拿走的,诗人。”画师小姐把所有的画在地上铺开,“编号0的画作不见了,我还没画完呢!”
“你是编的吧!谁会用0来编号。”诗人反驳着,略长的头发甩动。
“塔罗牌的愚者吗?“费尔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前边———左拐!”拿着地图的艾卡·奥林斯一字一顿地说,好像在海上航行中看到陆地的船长。
“左拐!!”诗人激动地大叫,被费尔曼白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