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吉把剑举在身前。
“他在技术上赢你没什么问题。”约翰的声音唐突地出现在脑海里。这个对话发生在很久之前,一段被尘封的记忆中,不知怎么,忽然出现了。
“指导我。”桑吉是这么回答的。
他眨了眨眼。现在的他还光着上半身,腿上扎着麻布,头发总是挡住眼睛,从哪个角度都赢不了。
“我看不懂你下一招要干什么。”约翰又说。
回到现实,次子骄傲地行了个“皇家”礼,虽然动作草率,但是拔剑、触碰额头,指向桑吉、向下一划,再指向观众……足足花费了半分钟。
桑吉的剑尖已经搭在地上了。
场下———
不知从哪来的商人已经开始收着赌徒们的铜币,人群围得比处刑还多。
“他赢得了吗?”道格拉斯背对赛场,不让桑吉进入自己视野哪怕一点,语速很快地问约翰。
“赢不了。”约翰很快地回答,表情出神。
“那你不打算———”
“安静,安静。”约翰平和地说,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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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子的剑划过一个优雅的弧度。从左下到右上,试图挑起桑吉的剑。桑吉则向下一绕,后退,避开这一下。
这是个佯攻,随后,剑速忽然下降,如同一根缝衣针,在自己身前绕了个小圈,缩回———出刺!
比起次子华丽的动作,桑吉则谨慎了很多,拿着剑躲闪,几乎不敢动弹。
“他也打得好奇怪。”约翰自言自语,“是表演剑术?”
“我是看不明白。”道格拉斯叉着腰摇了摇头,“不懂,不懂。”
桑吉已经和次子分开。而次子,用剑触碰额头,优雅地行了个礼。
“怎么了?”道格拉斯问。
“对面打到他小臂了。”约翰拍了拍自己的胳膊,“挺轻的。”
即使距离很远,道格拉斯也注意到桑吉伤痕累累的的手臂上多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能赢吗?”道格拉斯紧张地说。他今天的话比平时多了太多。
“看着呗。”
而场上,桑吉主动攻击,一剑刺向次子,次子则向前俯身躲开,把剑放在腰间,向前一步,单手以极低的角度横向斩击。剑划过他腰间的“遮裆布”,没有切开,而是滑下、卡在了三根长长的线上,次子越想挣脱,却缠上越多的线。
“什么玩意。”约翰用几乎无法听见的声音嘟囔着,“之前格兰皮斯堡这帮人也不这样啊!”
“更重要的,他们多久没磨刀了。”提尔海文说。
次子把剑拔出时,桑吉的剑已经接近了次子的脑袋———他站在次子左手边,剑的同侧送命一般以一个很大的角度挥出,几乎要碰到的刹那慢了下来,精确停下。
“这下算中了吧!”道格拉斯诧异地说,“他只是收力了!”
此时,桑吉的剑处于自己的身体左下。他喘着粗气,等待着次子宣布投降。然而并没有。
轻盈而快速的两步,次子一下从桑吉的身子左侧经过背后绕到右侧,桑吉跟着他转身,可是还没完全转过去时,攻击已经袭来。
剑刃闪着银光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圆弧,攻向他毫无防备的脑袋。
所有的目光集中在银光闪闪,满是豁口的行刑刀上,阳光之下,满是锈迹的拉丁文刻纹闪过一阵银光。如同天使朗读着经文,降下审判。
随后迅速斩去———
道格拉斯转身,闭上了眼。
“啪”,清脆的一声,随后,“叮当“的一串响声。桑吉已将右腿向后伸,蹲下,用一个非常扭曲的姿势把身体压得很低,左手持自己的剑柄,右手握自己的剑刃,举在眼前,原本接不下这一击———但两把长剑双双断裂,本来要接触到他头部的剑刃飞到空中,片刻后落地。
然后下一个瞬间。这个不稳的姿势恰好方便了桑吉走出下一步,在次子反应过来之前,桑吉已经侧“摔”着跨一步,再向右前一步,一手抓住次子的持剑手,一手持断剑向前刺出,同样的,这次,断剑停在了次子胸口的金色刺绣宝石胸针前几毫米的位置。
次子愣住了。
“算我赢了,好吗?”桑吉的嘴唇动了动,声音颤抖着,“我不想弄脏您美丽的衣裳。”
两个人静止在此。
“嗯。”次子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个极不情愿的声音,低着头,手中的剑柄掉落在地,仿佛再也无力抓紧剑,“明天,这里,我等着你。”
“是的,大人。”桑吉低声回答。
“桑吉赢了?”威尔吉斯小声地说。看向身边,罗宾已经不知去向。
另一边———
“哎,热处理不太好。”提尔海文叹了口气,装作无奈地扶着额头。乔装打扮好的约翰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干得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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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到我赢了。人群没趣地散开了,我猜,没人赌我赢。他们推着我的朋友们走远。或许也是他们想换个时间见我。
于是我站了很久,脑袋空空,仿佛复活的灵魂还未回归空洞的躯壳。
剩下一截剑柄掉落在地。人群掠过无数次,迅速如风,没有人注意我,没有人愿意理我。有人聚集起来商议着什么,但我都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一般,无法思考。
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桑吉。起来了。”
那是艾玛。
我诧异地看着她,迅速地意识到上半身什么也没穿的我此时见到女孩是一种冒犯,于是连忙用手遮掩着胸口。
她轻笑了笑。
“晨鸟归巢”
这是个谚语又或者寓言故事,太古怪了。我大概能猜到一半。
“你在这里做什么?”我终于想起问她这些话,因为我记得,她应该是作为谷仓姐妹会的领导者带着大家寻找安身之地。这里不像是可以包容他们的地方。
她正戴着白色的花环,身着淡绿色长裙———被改短,裙下则是一条白色的短裤子。
“秘密!你懂了吗?”她开心地笑了,大步流星地围绕着我跳跃,奔跑,“开心吗?桑吉?”
“懂什么?什么开心。”
“活下来啊!活下来就很棒!”她太古怪了。
“哦,哦,是。”我有太多话想问她了,但是她已经哼着歌曲消失在了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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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街边睡了一晚。到了早晨,晨钟响起时,我猛然惊醒,扔掉蜷缩在我身上睡觉的老鼠,飞奔向酒馆———当我意识到自己还是没穿衣服前一秒便推开了门。
尖叫和惊呼充满了房间。在我看清一切前,无数的不知名片状物飞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