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流转了一夜,终究是要淡去的。
第一缕灰白的光从天空的边缘晕开,缓慢蚕食着杀生丸织就的梦境。
那些过于明亮的星辰一颗接一颗地隐去身形,将舞台交还给白昼。笼罩湖泊的奇异天幕像退潮般消散,露出后面原本的、有些苍白的天空。
风重新吹过来,带着湖边微腥的湿气。
云霄醒了过来。
身下的草地还残留着夜露的凉意,但身上不知何时盖上了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她坐起身,将那毛茸茸拢在胸前,指尖先触到了颈间那枚冰魄吊坠。它静静地贴着她的皮肤,温润中带着一丝不变的微凉,提醒她昨夜并非幻梦。
她抬眼望去。
杀生丸就坐在不远处的湖边,背对着她,银发在渐亮的晨光里像一匹洗练过的银缎。
邪见蜷在稍远一点的树根下,抱着他的人头杖,睡得正沉,嘴角还挂着一丝傻笑。
昨夜盛宴的杯盘狼藉已被收拾整齐,空了的食盒摞在一旁。
一切都静悄悄的,只有早起的鸟儿在林间鸣叫。
云霄站起身,走过去,在杀生丸身边坐下。她学着他的样子,望着那片正在苏醒的湖面。
湖水失去了星光的点缀,恢复了它本来的颜色。
“天亮了。”她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
“嗯。” 他应了一声,声音比湖面的薄雾更淡。
一阵沉默。但这沉默并不难熬,反而像一件柔软的旧衣,包裹着两人。
云霄用手指无意识地绕着项链的链子,忽然想起一件事,一个在她原来的世界里很寻常,在这里却似乎被遗忘的概念。
“杀生丸,”她侧过头,看着他被晨光勾勒出金色边缘的侧脸,“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他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金色的眼眸微转,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困惑。他沉默了片刻,像在记忆中搜寻一件被尘埃覆盖的旧物。
“记不清了。” 他最终说道,语气平淡无波,“只记得……是个夏天。”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投向湖面,仿佛在凝视着遥远的过去。然后,他补充了一句,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让云霄的心轻轻一颤:
“母亲,应该知道。”
他极其平淡地接了下半句:
“下次,你可以亲自去问她。”
云霄稍稍愣神。
这时,邪见也被他们的谈话声吵醒了,打着哈欠,揉着眼睛凑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咋了?”他迷迷糊糊地问。
云霄笑着看他:“在问你们生日呢。杀生丸说记不清了,只记得是夏天。邪见,你的呢?”
“我?”邪见指着自己的鼻子,咧开嘴笑了,露出尖尖的牙齿,
“我哪还记得那个!我们妖怪,活得久了,几十年上百年也就是睡几觉的事儿,谁还掰着手指头算自己是什么时候钻出来的?”
他挠了挠头,努力想了想:“不过嘛……感觉上,好像是个春天?对,春天!
草木都疯长,空气里都是那股子躁动味儿,大概就是那时候吧。”他说得粗俗,带着一种生命本身的蓬勃劲儿。
春天,夏天。一个万物复苏,一个烈日骄阳。
云霄低下头,看着自己掌心淡淡的纹路。
她来自另一个世界,有着精确到某月某日的生辰。
而他们,一个活在近乎永恒的时间长河里,模糊了具体的刻度;一个混迹于山林荒野,只依循着最原始的季节更迭。
“生日啊,”邪见还在絮叨,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对我们来说,真没啥要紧的。活着,跟着杀生丸大人,有架打,有饭吃,哪天不快活?非要说的话,遇见杀生丸大人那天,倒像是个新的开始。”
他说着,偷偷瞄了一眼杀生丸,又嘿嘿笑了两声。
晨光彻底驱散了雾气,将金色的光辉洒满湖面,也照亮了杀生丸清俊的侧脸和邪见那总是充满活力的绿色皮肤。
云霄将膝盖蜷起,下巴搁在膝盖上,轻轻地说:“没关系。记不清具体的日子也没关系。”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邪见,最终落在杀生丸身上,嘴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以后,夏天就是杀生丸的季节,春天就是邪见的季节。”她的声音很轻,清晰而坚定,“等到那个时候,我们再一起庆祝,好不好?”
邪见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眼眶似乎有点发红,嘴里嚷嚷着:“好啊!春天好!到时候我一定能找到更好吃的果子!”
杀生丸看着她,晨光在他的眼中融化了一丝冰冷。
“好。”
他只说了这一个字。然后,他伸出手,将她被晨风吹拂到脸颊的一缕发丝,轻轻地拂到她的耳后。
他的指尖掠过她的耳廓,带着星辉散去后、属于清晨的微凉。
风吹过湖面,掀起细碎的涟漪,粼粼地反射着日光。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