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魂使踏骨而行，每一步都让脚下的骸骨化为齑粉。黑袍在磷火映照下如同凝固的血，杖顶的蚀魂石随着他的步伐明灭不定，每一次闪烁都让周围的空气更加阴冷。当他走到祭坛下十丈处时，叶轻尘和苏小棠已经退到江尘身后。
三人背靠祭坛石柱，无路可退。
“原来你就是这一代的守夜人。”蚀魂使的声音带着某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黑袍下的猩红眼睛上下打量着江尘，“比我想象的年轻，也……比我想象的弱。”
他抬起白骨法杖，杖尖指向江尘手中的金色令牌：“镇渊令合二为一了？看来凌绝和林素心那两个老东西，还真留下了后手。可惜……”
法杖轻点地面。
“轰——！”
以蚀魂使为中心，暗红色的冲击波扩散开来！所过之处，地面的骸骨全部悬浮而起，在空中重组、变形，化作数十具更加高大、骨骼漆黑如铁的骨兵！这些骨兵眼眶中燃烧着暗红火焰，手中持着完整的骨制兵器，气息堪比先天巅峰！
更可怕的是，它们结成了战阵。
“蚀骨战阵，幽冥宗专门为葬魂渊环境开发的杀阵。”叶轻尘声音发紧，“这些骨兵受蚀魂使直接操控，能发挥生前七成武技。而且它们不知疼痛，不死不休。”
江尘握紧守心剑。
胸口的四象印在疯狂旋转，但刚刚那一战消耗太大，真气只恢复了六成。莲印也在微微发光，玉髓精华正在缓慢修复体内的暗伤。以现在的状态对抗宗师后期的蚀魂使，加上数十具战阵骨兵……
胜算渺茫。
“把镇渊令和诛邪剑谱交出来。”蚀魂使缓缓踏上祭坛台阶，“我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些。或者……成为我新的骨兵材料。你们这样的修为，炼成的骨兵应该能撑很久。”
他走上第三级台阶。
江尘忽然开口：“你腰间挂着的那块令牌，是第三块镇渊令吧？”
蚀魂使脚步一顿，黑袍下传来低笑：“眼力不错。怎么，还想从我手里抢走？”
“总要试试。”
话音未落，江尘动了！
不是冲向蚀魂使，而是冲向祭坛边缘——那里有之前被破坏的缚魂阵残骸。他一脚踢飞几块刻有符文的骨板，骨板在空中炸开，化作漫天骨粉！同时左手甩出三枚蚀魂雷，目标不是蚀魂使，而是那些悬浮的骨兵！
“轰轰轰！”
爆炸声中，骨粉混合着蚀魂粉尘弥漫开来，遮蔽了视线。
“雕虫小技。”蚀魂使冷笑，法杖一挥，狂风骤起，瞬间吹散粉尘。
但粉尘散去后，江尘已经不在原地。
他在……祭坛顶端，石柱之后？
不。
蚀魂使瞳孔骤缩——祭坛顶端，江尘的身影正在缓缓消散，是残影！
真正的江尘，已经出现在他左侧三丈处，守心剑直刺他肋下！这一剑毫无征兆，快如闪电，剑尖凝聚一点极致的破邪金芒！
“找死！”蚀魂使怒喝，白骨法杖横扫。
杖剑相击！
“铛——！！！”
震耳欲聋的爆鸣！江尘倒飞出去，口中喷血，但他在空中强行扭转身体，陨星刺脱手飞出，直取蚀魂使腰间悬挂的令牌！
蚀魂使没想到他还有后手，想要格挡已经来不及，只能侧身避让。
“嗤！”
陨星刺擦过黑袍，带下一片布料，也……带下了那枚令牌！
令牌在空中翻滚，落向祭坛下方。
“小棠！”江尘大喝。
苏小棠早已等在下方！她纵身跃起，双手接住令牌，落地后毫不犹豫地向后急退——这是江尘刚才传音给她的计划：拿到令牌就跑，不要回头。
“你——”蚀魂使暴怒，法杖一指，三具骨兵扑向苏小棠。
但叶轻尘的剑到了。
软剑如灵蛇，缠住一具骨兵的脖颈，用力一绞——头颅滚落。同时他左手掷出三枚铜钱，铜钱在空中爆开，化作金色光网，暂时困住另外两具骨兵。
“走！”叶轻尘对苏小棠吼道。
苏小棠咬紧牙关，转身冲入骨海深处。她知道，自己留下来只会拖后腿，唯一的帮助就是带着令牌离开，让江尘和叶轻尘没有后顾之忧。
蚀魂使想要追击，但江尘的剑又到了。
这一次，江尘不再保留。
四象印全力运转，青、金、暗金、赤红四色真气在体内疯狂奔涌，最终汇聚于守心剑。剑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不是单一的金光，而是四色交织的混沌之光！
守夜剑法·四象归一！
这一式，是江尘在四象归元后自行领悟的，从未在实战中使用过。因为消耗太大，一击就会抽干所有真气。
但现在，顾不上了。
剑光如长虹贯日，撕裂黑暗，直斩蚀魂使！
蚀魂使脸色终于变了。他能感觉到这一剑中蕴含的恐怖力量——那是专门克制蚀魂之力的守夜剑意，融合了四种相生相克的属性真气，形成了某种完美的“破邪”循环。
他不敢硬接，白骨法杖往地上一插，双手结印：
“蚀魂秘法·万骨成墙！”
地面震动，无数骸骨冲天而起，在他身前凝聚成一堵厚达三丈的白骨墙壁！墙壁表面流转着暗红色的蚀魂符文，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剑光斩在骨墙上。
没有巨响，只有一种诡异的“消融”声。
混沌剑光如热刀切黄油，一层层穿透骨墙。三丈、两丈、一丈……当剑光穿透最后一层白骨时，力量已经消耗大半，但仍斩在蚀魂使胸口！
“噗嗤！”
黑袍撕裂，露出下方干枯如树皮的肌肤。剑光在胸口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处没有流血，反而开始“燃烧”——守夜剑意在净化侵蚀的蚀魂之力。
“呃啊——！”蚀魂使发出痛苦的嘶吼，连连后退。
但他没有倒下。
宗师后期的生命力远超想象。他单手按住伤口，暗红色的蚀魂之力涌出，与守夜剑意激烈对抗。三息之后，伤口处的金光熄灭，被蚀魂之力重新覆盖。
“好……很好……”蚀魂使抬起头，猩红的眼睛中满是怨毒，“已经很久没有人能伤到我了。作为奖励，我会把你的骨头一寸寸敲碎，炼成我的新法杖！”
他拔出白骨法杖，杖顶的蚀魂石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
整个白骨原开始震动！
地面裂开无数缝隙，更多的骸骨从地底涌出，在空中汇聚、重组，化作一具具全新的骨兵。这次的数量，是之前的十倍！而且其中出现了三具格外高大的——它们的气息，已经达到了宗师初期！
“蚀骨秘法·白骨地狱。”蚀魂使的声音在骨海中回荡，“在我的领域里，我就是主宰。你们……都得死。”
江尘单膝跪地，守心剑插在地上支撑身体。刚才那一剑抽干了所有真气，四象印和莲印都已黯淡，他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叶轻尘挡在他身前，软剑在手，但脸色也无比凝重。
数百具骨兵，加上三具宗师级骨将，还有一个虽然受伤但依然恐怖的蚀魂使。
绝境中的绝境。
“叶轻尘。”江尘忽然低声说，“你走吧。带着小棠离开葬魂渊，去守夜人陵。”
“说什么傻话。”叶轻尘头也不回，“我要是现在跑了，师父在天之灵都不会原谅我。”
“你死了，谁来完成你师父的遗愿？”
“那你死了，谁来完成凌霄前辈、陆寻前辈、凌绝前辈、林素心前辈……所有人的遗愿？”
江尘沉默。
叶轻尘笑了：“别想那么多了。要死一起死，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骨兵开始逼近。
最近的几具已经进入十丈范围。
就在这时，祭坛顶端的石柱，忽然亮起微光。
那光芒很微弱，几乎被磷火掩盖，但江尘注意到了——是林素心留下的那卷竹简在发光。
他福至心灵，挣扎着爬起，抓起竹简。
竹简入手温润，表面的字迹开始流动、重组，最终化作一行全新的文字：
“后来者，若遇死劫，可取吾夫妻遗骨，以守夜之血唤醒，可得最后一击。”
遗骨？
江尘看向石柱下方。刚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石柱基座上刻着两个浅浅的凹槽，槽中各有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那是骨灰。
凌绝和林素心，连遗体都化为了守护后人的最后手段。
江尘咬破指尖，将血滴在两撮骨灰上。
鲜血触及骨灰的刹那——
“嗡——！”
整个祭坛剧烈震动！两撮骨灰爆发出刺目的白光，白光在空中交织、融合，最终凝聚成两个模糊的人形虚影。
一个是持剑的灰衣男子，一个是握卷的青衣女子。
虚影没有面容，但江尘能感觉到，那就是凌绝和林素心最后残留的意念。
他们“看”向蚀魂使，又“看”向江尘。
然后，两个虚影同时化作流光，没入江尘体内！
江尘感到一股浩瀚的力量在体内炸开！那不是真气，而是纯粹的“剑意”和“医意”——凌绝毕生的镇渊剑意，林素心毕生的药堂医意，在这一刻全部传承给了他！
他的修为没有提升，但脑海中多出了无数剑招和医理。更关键的是，胸口的四象印和莲印，在这两股意境的滋养下，开始发生质变！
四象印中，灰色的混沌真气开始分化、重组，最终凝聚成四柄小小的剑形虚影，分别呈现青、金、暗金、赤红四色。这是“四象剑意”的雏形。
莲印中，那朵玉色莲花完全绽放，莲心处凝结出一枚淡金色的莲子虚影。这是“玉髓莲子”，一旦完全凝实，将拥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而这一切变化，只发生在三息之间。
当江尘再次睁开眼时，整个世界都变得不同。
他能看清每一具骨兵体内蚀魂之力的流动轨迹，能看穿蚀魂使黑袍下干枯身体里的能量核心，甚至能感知到整个白骨原地脉中蚀魂之源的脉动。
“这是……”蚀魂使也察觉到了异常，“凌绝和林素心的传承？他们居然把最后的神念留给了你？！”
江尘没有回答。
他缓缓站起，拔出守心剑。
剑身上，四色光芒流转。
“诛邪剑谱第一式：破邪。”
他轻声道，然后斩出一剑。
这一剑，很慢。
慢到蚀魂使能看清剑锋划过的每一寸轨迹。
但就是这慢悠悠的一剑，所过之处，所有的骨兵都僵住了。它们眼眶中的磷火、蚀魂之火，开始剧烈摇曳，然后……熄灭。
一具、十具、百具……
剑光如涟漪般扩散，扩散到哪里，哪里的骨兵就化为齑粉。
当剑光触及那三具宗师级骨将时，它们发出无声的咆哮，想要抵抗，但剑光仿佛无视一切防御，直接穿透骨骼，击碎了颅骨内的蚀魂石核心。
三具骨将崩塌。
最后，剑光抵达蚀魂使身前。
蚀魂使疯狂催动蚀魂之力，在身前布下层层屏障。但剑光如入无物之境，一层层穿透，最终斩在他胸口那道伤口上。
“不——！！！”
蚀魂使发出绝望的嘶吼。
伤口处的守夜剑意被这一剑彻底引爆！金光从内而外爆发，瞬间蔓延全身！他的身体开始崩解，黑袍化为飞灰，干枯的皮肉寸寸开裂，露出下方漆黑的骨骼。
三息之后，原地只剩下一堆焦黑的骨渣，和一颗拳头大小、布满裂痕的蚀魂石。
葬魂渊蚀魂使，死。
江尘拄剑而立，大口喘息。
刚才那一剑，消耗的是凌绝和林素心传承的力量，不是他自己的。但即便如此，他也感到神魂一阵空虚——接收两位前辈的毕生意境，对魂魄也是巨大负荷。
叶轻尘走过来，看着那堆骨渣，久久无语。
良久，他才吐出一口气：“刚才那一剑……已经摸到大宗师的门槛了。凌绝和林素心前辈，把一切都赌在了你身上。”
江尘看向手中的守心剑。
剑身上的四色光芒已经收敛，但剑柄上的眼睛图案，此刻多了一丝灵动的神采——那是凌绝的镇渊剑意与剑灵融合的迹象。
“他们是为了守护而死。”江尘低声说，“我不能辜负。”
他走到蚀魂使的骨渣旁，捡起那颗布满裂痕的蚀魂石。石头入手滚烫，内部还能感觉到蚀魂使残存的怨念。但守心剑微微震颤，剑意涌入，瞬间将怨念净化。
石头表面裂痕处，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这是蚀魂石精华“蚀魂髓”，炼制破邪法器的顶级材料。
江尘收起蚀魂髓，又找到蚀魂使的法杖。杖身已经碎裂，但杖顶那颗拳头大小的蚀魂石还完好。他将石头取下，与之前得到的碎片放在一起。
现在，他手里有三样东西：完整的镇渊令、蚀魂髓、大型蚀魂石。再加上诛邪剑谱第一卷，此行的收获已经远超预期。
“接下来去哪？”叶轻尘问，“去找小棠，然后进心眼？”
江尘看向祭坛下方。
苏小棠从骨海中跑回来，手里紧握着第三块镇渊令。看到蚀魂使已死，她眼中闪过惊喜，但很快又转为担忧：“江前辈，你没事吧？”
“没事。”江尘接过令牌。
三块镇渊令放在一起，发出共鸣般的嗡鸣。然后，它们开始融化、融合，最终化作一枚巴掌大小、通体纯金、表面流转着星辰般光点的令牌。
令牌正面，“镇渊”二字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枚睁开的眼睛图案。
背面，是整个葬魂渊的立体地图，其中心眼位置标得清清楚楚，甚至还有一条安全路线。
“这就是完整的镇渊令。”叶轻尘感叹，“有了它，我们进入心眼的把握就大多了。”
江尘收起令牌，看向白骨原深处。
那里，蚀魂之力更加浓郁，空气中飘荡着若有若无的哭泣声。
“休整一个时辰。”他说，“然后，进心眼。”
三人席地而坐，各自调息。
江尘取出诛邪剑谱第一卷，开始研读。丝绢上的剑招精妙绝伦，每一式都直指蚀魂之力的本质弱点。配合凌绝传承的镇渊剑意，他很快领悟了前两式：破邪、镇魂。
第三式“诛心”，则需要更深的修为和对“心”的理解，暂时无法掌握。
但前两式，已经足够了。
一个时辰后，江尘睁开眼。
四象印重新充盈，莲印的玉髓莲子又凝实了一丝。守心剑在鞘中微微震颤，仿佛也迫不及待要进入那个传说中的“心眼”。
“走吧。”他起身。
三人沿着地图标注的安全路线，向白骨原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骸骨越少，但蚀魂之力越浓。空气中开始出现细密的黑色雪花——那是蚀魂之力凝结的“蚀魂雪”，触之即伤魂魄。
江尘撑起四象真气护罩，将三人都护在其中。
走了约莫三里，前方出现一个巨大的地裂。
裂缝宽达百丈，深不见底，下方漆黑一片，只有风声如鬼哭般呼啸。裂缝边缘，立着一块石碑，碑上刻着血红的字：
“心眼禁地，生人勿入。”
“就是这里了。”叶轻尘看向江尘，“准备好了吗？”
江尘点头，取出完整的镇渊令。
令牌在手，裂缝下方忽然亮起微光。一条由星光铺成的阶梯，从黑暗中缓缓升起，一直延伸到他们脚下。
星光阶梯狭窄，仅容一人通行，两侧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我走前面。”江尘率先踏上阶梯。
叶轻尘居中，苏小棠殿后。
三人沿着星光阶梯，一步步走向深渊。
而在他们身后，白骨原上，一道血色身影悄然浮现。
那身影看着三人消失在黑暗中，嘴角勾起诡异的笑容：
“进去吧……进去吧……”
“等你们拿到剑谱第二卷的时候……就是血神大人降临之时……”
身影缓缓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风声，依旧在葬魂渊中呼啸。
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更深的黑暗，更险的危机。
以及……守夜人千年传承的最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