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友德在影楼铜牌杀手护卫下,于听雨轩被刺身亡的消息,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瞬间在陇川郡城的特定圈子里炸开了锅。
四海商会震怒,悬赏千两白银缉拿凶手,并动用商会力量在黑白两道施压,一时间郡城内风声鹤唳,各方势力都在暗中揣测,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同时撩拨四海商会和影楼的虎须。
而影楼,这个平日里神秘莫测的杀手组织,虽然并未公开发声,但其内部必然不会对此事无动于衷。一名铜牌杀手任务失败,护卫对象被杀,这无疑是对影楼声誉的一次挑衅。
悦来客栈的房间内,江尘如同蛰伏的猎豹,气息沉寂。他并未因实力的提升和任务的完成而有丝毫松懈。相反,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警惕。
《敛息诀》小成之后,他对自身气息的掌控已臻至化境,即便在房间内正常活动,若非亲眼所见,隔壁之人也几乎难以察觉他的存在。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修炼《无名内功心法》第二篇,巩固二流中期的境界,同时研习《百草辨毒经》,丰富着自己的用毒手段。
他清楚,四海商会的追查或许声势浩大,但真正的威胁,来自于那个沉默的、隐藏在更深阴影中的组织——影楼。
果然,在钱友德死后第三日,江尘敏锐地察觉到,客栈周围多了一些“不干净”的目光。
那并非官府差役或四海商会护卫那种明面上的搜查,而是一种更隐晦、更专业的窥探。有时是街角一个长时间停留的小贩,有时是隔壁房间新入住的、气息沉稳的“客商”,他们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一遍遍扫过这片区域,搜寻着任何可疑的痕迹。
影楼的人来了。他们在复盘,在排查,寻找那个让铜牌杀手都吃了亏的神秘刺客。
江尘心中冷笑,依旧按兵不动。他易容成的落魄书生形象毫无破绽,每日只是按时下楼吃饭,偶尔去茶馆坐坐,行为举止与寻常住客无异。在《敛息诀》的掩护下,他完美地融入了环境,如同水滴汇入大海。
然而,他知道,被动隐藏并非长久之计。影楼的专业程度,远超寻常势力,他们拥有足够的耐心和手段。继续待在这家客栈,暴露只是时间问题。
他需要主动破局,或者,再次转移。
这一日傍晚,江尘如同往常一样,在客栈大堂角落用过简单的晚饭,正准备起身回房。眼角余光瞥见门口走进两人。
为首一人,身材高瘦,面色冷峻,正是那日在听雨轩被他用麻痹毒镖放倒的影楼铜牌杀手!他此刻伤势似乎已无大碍,但眼神比之前更加阴鸷冰冷,如同毒蛇。他身旁跟着一个身材矮壮、眼神锐利如鹰的汉子,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兵器,气息同样不弱,估计也是影楼之人。
两人进入大堂,并未理会伙计的招呼,冰冷的目光如同梳子般,缓缓扫过大堂内的每一个食客。
江尘心中凛然,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慢条斯理地喝着碗里最后一口汤,仿佛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他能感觉到,那铜牌杀手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似乎并未发现异常,又移了开去。
两人低声交谈几句,那矮壮汉子点了点头,目光开始更加仔细地审视大堂内几个看起来有些江湖气、或形单影只的客人。
他们在缩小排查范围。
江尘知道,不能再等了。一旦被他们盯上,即便易容术和敛息诀能暂时蒙混过关,也难保不会被更细致的手段探查出来。
他放下碗筷,如同其他吃完的客人一样,自然地站起身,向着通往后院客房的楼梯走去。他的步伐平稳,心跳却如同擂鼓,全身感官提升到极致,注意着身后那两道如同实质的目光。
一步,两步……他走上楼梯。
他能感觉到,那矮壮汉子的目光,似乎再次落到了他的背上。
就在他即将踏上二楼平台的瞬间——
“站住。”
一个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是那个矮壮汉子。
江尘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茫然和些许紧张,看向楼下:“这位……好汉,是在叫我?”
那矮壮汉子与铜牌杀手对视一眼,迈步向楼梯走来,眼神锐利地盯住江尘:“看你脚步沉稳,不似寻常书生。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到陇川郡所为何事?”
一连串的问题,带着审问的语气。
客栈大堂瞬间安静下来,其他食客都屏息凝神,不敢出声。
江尘心中念头飞转,脸上却露出几分惶恐,拱手道:“在下姓陈,名远,自临州而来,投亲不遇,盘缠用尽,只得在此暂住,寻些账房之类的活计糊口……”他刻意将声音放得有些虚弱,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拘谨和落魄。
那矮壮汉子显然不信,几步踏上楼梯,逼近江尘,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投亲?寻活计?我看你倒像是练家子!”说着,一只粗糙的大手便向江尘手腕抓来,显然是想试探他的筋骨和内力!
这一下若是被抓实,即便有《匿气决》,在对方有意的内力探查下,也极有可能暴露!
电光石火之间,江尘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不能让他碰到!
就在那大手即将触及他手腕的刹那,江尘看似惊慌地向后一缩脚,身体“恰好”被楼梯台阶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后倾倒,手舞足蹈地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保持平衡,右手衣袖“无意间”拂过楼梯扶手!
“哎呀!”
一声惊呼,江尘狼狈地摔倒在二楼走廊的地板上,碰翻了旁边一个摆放着空花盆的木架,发出“哐当”一阵乱响。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那矮壮汉子动作一滞。
而就在这混乱的瞬间,一枚细如牛毛、淬有剧毒的银针,已从江尘袖中滑出,借着身体倾倒和衣袖拂动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射向了楼下大堂中,那名正冷眼旁观的铜牌杀手!
目标,并非致命,而是他之前受伤、可能还未完全恢复的肩胛位置!
“嗯?!”
那铜牌杀手反应极快,在银针及体的瞬间猛地侧身,但终究慢了一线!毒针擦着他旧伤附近的皮肉掠过,带起一丝微痛!
他脸色骤变,猛地捂住肩膀,厉声喝道:“小心!他有暗器!”
楼上的矮壮汉子闻言,又惊又怒,再也顾不得试探,锵啷一声拔出腰间短刀,便向刚刚从地上爬起的江尘扑去!
“鼠辈受死!”
江尘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制造混乱,引对方主动出手!
他看似慌不择路,连滚爬爬地向走廊深处跑去,口中惊慌大叫:“杀人了!救命啊!”
矮壮汉子怒吼着紧追不舍。
而楼下,那铜牌杀手在喝破江尘的同时,已感觉伤口处传来一阵熟悉的麻痹感,心中骇然,正是上次那种毒素!他立刻运功逼毒,一时无法上前夹击。
江尘将《鬼影步》施展到极致,在狭窄的走廊中左冲右突,看似狼狈,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矮壮汉子凌厉的劈砍。他并未还手,只是一味“逃窜”,将对方引向客栈后院的方向。
“哪里跑!”矮壮汉子久追不下,怒火更炽,一刀狠狠劈向江尘后心!
江尘仿佛背后长眼,猛地向前一扑,撞开了一扇虚掩的后门,跌入了后院之中。
矮壮汉子想也没想,紧随其后冲入!
后院堆满杂物,光线昏暗。
就在矮壮汉子冲入后院的刹那,原本在前方“逃窜”的江尘,身形如同鬼魅般猛地折返,蹲身,扫腿!
“砰!”
矮壮汉子猝不及防,下盘被扫中,惊呼一声向前扑倒!
而江尘的淬毒短刺,已然如同等待已久的毒蛇,在他身体失衡的瞬间,自下而上,精准地刺入了他的咽喉!
“嗬……”
矮壮汉子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手中的短刀当啷落地,双手徒劳地捂住喉咙,鲜血自指缝间汩汩涌出,身体抽搐几下,便没了声息。
江尘看也不看,迅速在其身上搜索,找到一块刻着匕首图案和“影楼·铁牌”字样的黑色铁牌,以及一些零碎银两和毒药暗器。他收起铁牌和有用的物品,毫不犹豫,足尖一点,身形如大鸟般掠过后院低矮的围墙,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整个过程,从楼梯冲突到后院反杀,不过短短数十息。
当那名铜牌杀手勉强压下毒素,冲入后院时,只看到同伴尚存余温的尸体,以及空荡荡的围墙。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对方不仅手段狠辣,心思更是缜密狡猾!先是以弱示人,制造混乱,再用毒针牵制自己,最终将同伴引入陷阱一击毙命!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刺客!
他望着江尘消失的方向,眼中杀意沸腾,但更多的,是一种面对同等级别、甚至更狡猾的猎手时的凝重。
“传令!目标危险等级,提升至‘铜牌上游’!通知陇川郡所有暗桩,全力搜寻!此人,必须除掉!”
冰冷的声音,在寂静的后院中回荡。
而此刻的江尘,早已在数条街之外,再次改换了容貌和装束,如同滴水入海,隐匿于郡城庞大的阴影之中。
他看了一眼手中那块冰冷的“影楼·铁牌”,眼神幽深。
与影楼的交锋,这才真正开始。
猎人与猎物的角色,从来都不是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