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阁高约八丈,建作五层重檐歇山的顶式。
透过那几棵古树向后看去,隐约间便能瞧见两侧飞檐翘角,翼角飞举。
尽显一派端庄雄伟的气势,犹如雄狮静卧,又似不惹红尘,令人敬畏不已。
苏清尘顺着一侧玉街缓缓步入藏经阁内,这藏经阁原先还设有管事诸僧,但自从慧岸禅师当上寺内住持,便将藏经阁内管事一并撤去了。
智信曾多次提议重设藏经阁管事,将阁内经文钞本严加看管,不再对外开放。没想到却被慧岸禅师一口回绝,后来智信又提过几次,但最后也都是不了了之。
一入阁内便见两侧摆满了立柜,正中全是书架。各式经书浩瀚如烟,好似琳琅满目,一眼望去,竟叫人目不暇接。
苏清尘顺着一侧楼梯往上走去,一直走到顶楼,也全是塞满了经书。
那些书架一排接着一排,一列并着一列,好像连人都没有下脚的去处。
苏清尘不由头皮一阵发麻,低声喃喃道:“天杀的,这该看到什么时候去啊……”
苏清尘的记性很好,但他看书总是不免犯困。自幼跟着张玄同修行之时,看那些道家典籍也是看不进去,张玄同逼着他去看书,他是背一会儿睡一会儿。
但即便如此,每次张玄同考校他书中内容之时,他都总是一字不落的背了下来,当然睡觉也是一觉不落。因此,张玄同还曾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做“周公伴书郎”。
佛家经书统称“三藏”,分为“经藏”、“律藏”以及“论藏”。
苏清尘哀叹一声,随后又重新回到一楼,顺着手边书架,随便取出一本经书,只见封皮上题《妙法莲华经》。
苏清尘看着书名倒是来了兴趣,心中有些亲切道:“这是《法华经》?我记得以前好像看过这经文钞本。”
苏清尘揩了揩封皮上的尘土,顺势往地上一坐,自顾自的翻阅起来。刚开始不免有些困乏,但读到后面也是看的津津有味。
他看书很快,却不是那种一目十行,而是书中道理全然明了,翻阅起来也不觉吃力。
不知不觉间,藏经阁外已是天色昏沉,这第一层楼的经文他也看了大半。
苏清尘看了一眼摞在脚边的《华严经》、《地藏菩萨本愿经》、《观音菩萨门品》等经书。他深吸了一口气,随着手中的《波若波罗密多心经》合上,他又将这口气长舒了出来:“没想到我竟然在这藏经阁看了整整一天的经书,也不知道遥儿他们回来了吗?”
苏清尘缓缓起身,将经书送回原处后,正欲出门去寻边遥等人。却不曾想,刚好与匆忙赶来的的陈围局打了个照面。
“怎么了,陈师侄?慌里慌张的,难不成是鉴微兄又打你了?”苏清尘看着伤痕累累的陈围局,关心的问道。
陈围局看了眼自己悬吊着的胳膊,讪讪笑道:“哈哈哈,没有了,苏师叔。我现在都这个样子了,罗师叔再打我就只能要我的命了,哈哈哈。”
“那就好。”苏清尘点了点头,一脸欣慰的看向陈围局。
陈围局跟着傻笑了两声,这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有事来找苏清尘的。
“哎呀!苏师叔,光顾着跟你玩笑了。我有事要跟你说呢!”陈围局急切道。
苏清尘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着急,咱们边走边说,你慢慢说给我听。”
陈围局闻言,也不再反驳,只能应和道:“是这样的。我们今早不是说好要去逛西湖的嘛!罗师叔说是与遥姑娘,就是师叔母要缓和缓和关系,刚开始大家都还挺好的,结果晚上快回来的时候,罗师叔一个不留神就把师叔母推西湖里去了!”
“啊,什么?!这种事你怎么不早说!”苏清尘一把扯住陈围局怒斥道。
陈围局委屈的看着苏清尘:“这不是师叔你让我慢慢说吗?”
“你!唉,算了,我不与你计较。遥儿她现在人呢?”
“师叔母已经回禅房了。”
苏清尘闻言,也懒得与陈围局多废话。蓦地施展漾孤篷,身形眨眼间便消失不见。只剩陈围局一脸茫然的站在原地:“这又是什么功法啊?”
不过呼吸间,苏清尘便已返身至禅房。
“遥儿,你没事吧!”苏清尘心急如焚的呼喊道。
结果当他推开房门的一瞬,眼前的一幕却令他有些错愕。只见边遥好端端的坐在一边,不过罗镜辞却像个落汤鸡一样,浑身湿漉漉的。
这寒冬腊月的身上还湿了个透,罗镜辞也是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
不过看眼前的情形好像有些不对劲,边遥与罗镜辞二人互相冷哼一声,那剑拔弩张的气势仿佛连空气中都充满了火药味,只要一个火星,就能随时点燃。
“遥儿,怎么了?”苏清尘走到边遥跟前,轻抚着她的秀发,随后又蹲到她的跟前,眼中满是关心的问道。
边遥不说话,只是抿着嘴巴。但看到苏清尘的那一刻,她还是忍不住一把环住苏清尘的脖颈,满脸委屈的将头埋在苏清尘的颈肩,眼中还有点点泪光闪烁。
“没事了,没事了。”苏清尘一边拍着边遥的背,一边轻声安慰道。
“没事了?那我有事!”罗镜辞实在看不下去,他气愤的冲着苏清尘吼道:“清尘,你瞧瞧。你瞧瞧我这一身,我出来还没带换洗的衣服。你们家那位倒是衣服带的齐全,原本我好心带他们出去看西湖,结果这出去一趟还给我整成这个样子了!”
“你胡说!明明就是你不对,你还赖到我头上来了!”边遥松开手,转过身去朝着罗镜辞反驳道,她脸颊涨得通红,那平日里灵动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水雾,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发颤。
“我胡说?你自己说说是不是那两个男的见色起意。我原本好心帮你解围,可我也没有想到你会自己不小心掉水里去。那水也不深,我拉一把你就上来,结果你倒好,反而把我也拽到水里去了。我也不明白,你一个姑娘家的,哪来那把子力气?再说了那掉水里爬上去不就好了,绛珠在那拉你,你爬上去还连带着踹我几脚。你这分明就是公报私仇!”罗镜辞埋怨道。
边遥气的胸脯起起伏伏,想把他碎尸万段的心都有了,她瞪着罗镜辞:“你说你没来过西湖,想看看西湖的残荷。我给你介绍你也不听,你就瞧着那两个人吵架,我叫你别去,你非要去凑热闹。结果一转头你就跟人打起来了,我和绛珠、围局我们三个过去劝架,我刚拉着你衣服你就一把把我甩到水里去了。”
“那是我听见他们在那说你,我才过去的。你掉水里我是不是去拉你了,你说?然后是不是你把我又给拽到水里去了?”
“你是自己翻下来的,不是我拽你的!”
“那你干嘛要踹我?”
“我没踹你,是你自己往我脚底下站的。”
苏清尘看着吵的不可开交的二人,急忙劝道:“好了,好了。人没事就行,鉴微兄你也别在这站着了,这冷风一吹再给你着凉了。你让寺院里的弟子给你找一套合身的衣服赶紧换了,再烧些水给你洗一洗。”随后,苏清尘又急忙揩去边遥的泪水,安慰道:“不哭了,我们遥儿这么漂亮,再哭就哭成一只小花狸了。我等会儿回去替你好好教训教训他!”
边遥紧紧的抱住苏清尘,将脑袋搭在他的肩上,声音好似蚊呐般轻声应道:“嗯。”
罗镜辞哼了一声,随即甩着衣袖就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绛珠见状,也一同跟了出去。
此时,房内只剩二人相互依偎。
边遥见罗镜辞走了,怒气顿时消了大半,她缓缓从苏清尘怀里抽开身子,一脸严肃的对着苏清尘说道:“苏哥哥,我要你答应我件事。”
苏清尘一边笑着,一边轻轻用手指刮了刮边遥的鼻子:“好,我答应你。无论什么事情我都答应你……”
边遥嘟着小嘴,轻声道:“你以后不要老跟他走那么近,他不是个好人,会把你带坏的!”
苏清尘顿时来了兴趣:“遥儿,你这话从何说起?不会是还在因为昨天的事情生气吧?”
边遥摇了摇头:“我们今天出去的时候,他老是盯着一旁游玩的姑娘看。那些姑娘也觉得他模样俊俏,他过去调戏人家,人家也不拒绝。”
苏清尘挠了挠头,思索片刻后道:“鉴微兄风流洒脱,模样也不似寻常中原人,他生的好看,那些女子估计也是看的心生欢喜。不过遥儿你放心,我心里始终只有你一人……”
边遥闻言,眼眸流连低转,心中好似吃了蜜糖一般甜。正高兴时又忽然想起什么,她蹙眉道:“如果他只是自己风流,我也不向你去说他什么坏话。他今日与那些姑娘说话时,不仅动手动脚,还把围局师侄叫过去给他打掩护。我看着绛珠有些生气,好像把他的事情给记下来了。他看见以后又暗戳戳的让我去给绛珠说好话,我没理他,他便又开始指责围局师侄……”
“你怎么也开始叫围局师侄了?”苏清尘笑着问道。
边遥闻言,有些害羞的说道:“他今日向我赔了很多不是,还一口一个师叔母的叫着。我看他年纪还比我大一两岁,我也不知道该叫他什么,就先唤他是陈公子。可他却不高兴,说是你们这行有规矩,虽然他比我年纪大些,但不能乱了辈分。所以我这才喊他师侄。”
苏清尘一边听边遥说着一边又帮她将散乱的几缕秀发别到耳后,待到她说完,苏清尘这才柔声道:“你放心,遥儿。鉴微兄虽然平日总是不着调,可到关键处他还是挺靠谱的。他是大事精明,小事任性。而且,我这心里位置也不大,只能装你一个人。你就算让我去学他,我也学不来……”
看着苏清尘那一脸认真的样子,边遥这才放下心来。将她整个人都靠在苏清尘的怀里:“苏哥哥,我明天陪你去藏经阁,好不好?”
苏清尘紧紧抱住边遥,他的鼻尖在不经意间轻嗅到了从边遥的身上散发的香气,是一股桂花的香味,清淡之中还透着蜜香。苏清尘不禁打趣道:“那我可是有福气了,你身上的味道可比那些经书香多了。光是往你跟前一站,我就舍不得和你分开了……”
边遥轻哼一声,娇嗔道:“你果然跟着他学坏了,你也拿我开玩笑。”
苏清尘解释道:“没有,我说的是真的。”
“那你说说经书是什么味道?”
“有檀香和芸草香。”
“那我是什么味道?”
“是桂花的味道……还有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