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尘蓦然起身,向旁边二人走去,不可置信的开口问道:“二位说的可是真的?”
其中一人回道:“这还有假?江湖上早就传开了,现在各路豪杰纷纷赶往衢州,都要一睹风采!”
苏清尘闻言,随即抱拳道:“叨扰二位了,多谢!”而后转身回座。
边遥见状,诧异道:“公子如此激动,莫非与你师傅有关?”
苏清尘闻声,叹了口气道:“我之前一直没有与遥姑娘说过,其实家师在寒山修行之前就曾是龙虎山的弟子,冒姓‘张’,法名玄同。但自我记事起,家师就已在寒山了,虽有时也会带我外出云游历练,但对往事鲜有提起,我也不敢多问。刚才听一旁二人提起,我竟不知家师南下原来是要与‘剑圣’约战,更不知他们是何时相识,我难免心中担忧!”
边遥安慰道:“公子如今既然已知尊师正在衢州,应当宽心才是!只是这钱塘距衢州还要五百里路程......”
“这不碍事!待把你送回钱塘后,我便动用神行术,两日之内到达衢州不成问题!”苏清尘淡然说道。
边遥闻言,好奇道:“那苏公子既然有神行术,轻功这类功法,为何还要骑马而行呢?”
苏清尘道:“虽说此类功法速度极快,但需内力精血驱使。尤其神行术,与我而言不过是休养几日,却对遥姑娘来说,如若我将你强行拉拽疾行,只会让外界元气与体内真气相互冲突,最终导致你气血紊乱,身子薄弱之人可能会一命呜呼!所以,还是骑马相对稳妥一些!”
边遥听罢,“哦”了一声后,不再多言。她对着苏清尘这些习武之人的事不甚了解,只听到诸如功法,内力这般便是好奇不已,觉得高深莫测,令人心向往之!但若真让苏清尘讲起来,却又觉得云山雾罩,一头雾水!
眼看歇息的差不多了,苏清尘唤来店家,随手掷下一枚金瓜子,然后与边遥二人跨马离去,掉头不顾。
二人骑马至一处荒郊,忽见远处隐隐约约的有人影攒动,后又听见一番敲锣打鼓的声音,边遥好奇不已,问道:“苏公子,前面是在做什么?”
苏清尘道:“我也不太清楚。”
边遥道:“看前面锣鼓喧天,好不热闹。不如苏公子带我去前面看看吧!”
苏清尘道:“也好。”
话罢,二人悠悠向着人群走去,苏清尘牵着马,边遥则坐在马上。
走至跟前,这才看见人群中围着一伙脸戴神鬼面具,身着彩衣的男觋,伴随着铿锵有力的锣鼓声开始疯狂的扭动身躯,舞姿虽尽显粗犷豪放,诡谲怪诞,却又无形中带着一丝难以言表的雅韵。令人看的是心潮澎湃,跌宕起伏,心绪久久不能平复。
边遥激动不已,她是从未见过这些的,只觉一阵新奇道:“苏公子,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呀?”
苏清尘闻言,耐心解释道:“这叫‘傩戏’,是一种驱鬼避疫祭祀仪式,源自宫廷,古时是为皇帝祈福解忧,驱邪避灾的。其中又有大小傩仪之分,这大傩曾有书云:‘选中黄门子弟十岁以上,十二岁以下,百二十人为侲子。皆赤帻皂制﹐执大鼗。方相氏黄金四目﹐蒙熊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十二兽有衣毛角。中黄门行之﹐冗从仆射将之﹐以逐恶鬼于禁中。’这一幕讲的就是‘方相氏力降十二兽’。”
“那苏公子,你所言这十二兽又是什么?”边遥不解道。
“你看这身覆熊皮,面戴四目皮具,玄衣朱裳,一手执戈,一手扬盾之人便是方相氏,而他右边的那赤发彩衣,手执麻鞭的十二人,就是所谓的‘十二兽’。你听他们刚才各呼神名,分别是:甲作、巯胃、雄伯、腾简、揽诸、伯奇、强梁、祖明、委随、错断、穷奇和腾根这十二位。十二兽亦正亦邪,为祸人间,于是方相氏便将他们降伏,驱其吞四方鬼疫!”苏清尘道。
边遥闻言,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对其夸道:“没想到苏公子竟是如此见多识广,真可谓是博古通今啊!”
苏清尘谦虚道:“遥姑娘谬赞了。在下也是外出历练时从家师那里听来的,不过口耳之学,管窥蠡测罢了。”
边遥笑道:“苏公子自谦了!”
话罢,只听得锣鼓之声戛然而止,紧接着由方相氏主持开路,十二兽在两侧随从,边走边舞。身后紧跟着数百侲子皆头戴红巾,身着黑衣,手持拨浪鼓,队伍的最后是一众巫觋祭司口诵经文,抬着步辇向前浩浩荡荡的走去。只见那步辇上坐着的那人身着文武袖,脸戴一副精雕细琢的红色方面大耳的老者面具,面具上假须假髯一应俱全,威风凛凛的正襟危坐于其间,那股从他身上散发而出的不怒自威的气势,不禁令人望而生畏。就在此时,那“傩公”突然转过头来,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远处的苏清尘。
“遥姑娘你看,这方相氏与十二兽在前方开路,一路上驱疫拔晦,逐邪伏凶!数百侲子紧跟其后,洒豆镇秽,祈福消灾。而最后,高坐于步辇之上那人则是‘傩公’,乃这大傩中的无上天尊。‘傩公’遥居天庭,巫觋诵经上禀于天,以求‘傩公’明察视听,监督祭祀。不过说起来,我也是头一次见声势如此浩大的‘傩戏’,估计是这附近最近有什么大事发生......”苏清尘猜测道。
话罢,苏清尘转头向马背上的边遥望去,却不料——边遥竟不见了踪影!!
“傩戏”队伍缓缓朝着前方走去,原本驻足观看的人群见状也逐渐四散回避,最后就只剩苏清尘一人屏息凝视,牵着马呆愣在原地。
此人功夫竟然是如此了得!苏清尘难以置信的回想着刚才的一切,边遥到底是怎样突然消失的,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察觉!要说他的功夫再不济,也不至于让边遥在眼皮子底下被人掳走!
莫非真有鬼神作祟?
现在苏清尘也顾不得胡思乱想,还是找边遥要紧!
只是,要去何处寻呢?
这一下子,苏清尘又霎时没了头绪。
等一下,只怕这事没有这么简单!苏清尘好像突然间想到了什么,随即静下心来,澄思寂虑。
“遥姑娘怎么可能会凭空消失?可若是被人掳走,那么这人又会是谁呢?就算是世间一流高手也绝不会做到完全真气内敛,除非是大宗师!但要真是大宗师又怎会如此大费周章做这种有失水准的事呢?”一连串的问题在苏清尘的脑海中不断浮现,越是细想越觉得事发蹊跷。
而这一切都出现在那场“傩戏”之后,如此浩大的傩戏,就证明这附近绝对发生了非人力可以干预的事情,或是有人假借鬼神之名为祸乡里,如此巧合的时间和地点,边遥的消失也绝对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想到此处,苏清尘登时策马疾行,朝着那伙傩戏队伍奔驰而去。
四周景色在苏清尘眼前不断变换,远处盘旋的几只乌鸦发出“哇——哇——”的粗劣的嘶哑声,吵的人心烦意乱。
一阵静谧,只剩清脆的钲击声在天地间悠悠回荡,巫觋们唱词合吟,为途中冤死亡魂超度。
苏清尘骑马赶来,拦住队伍去路。步辇上坐着的那人见状,挥了挥手,一旁的祭司立即心领神会,出声呵斥道:“傩公出巡,闲人回避!”
苏清尘高声道:“在下无意阻拦各位去路,只是有事想请教傩公,还望诸位行个方便!”
步辇上那人闻言,向苏清尘缓缓招手,一旁祭司又道:“尔且移步至傩公驾前禀事,静待傩公训话!”
苏清尘随即驾马到那人跟前,不等苏清尘开口,就听得一道沧桑而又低沉的声音从面具之下传来:“此处邪祟侵袭,数十口人一夜之间消失无踪,莫非小友也是因此事前来?”
“不瞒傩公所言,在下正因此事前来!”苏清尘道。
“既然如此,小友不妨与老夫一同前行,顺便带你看一出好戏!”那人道。
苏清尘不再多言,骑马缓缓随行一侧,静观其变。
“昔日明帝还是太子之时,于江湖广交好友,座下门客不计其数,素有‘赛孟尝’之称。登基之后,听从某位门客谏言:志在与民休息,共享承平。可此举却无形壮大了各地藩王的势力,这才有后来梁王造反,屠杀明帝满门,一代明君却落得如此下场,真是可悲可叹!不过蒙天怜佑,叛军杀入京都之时,一老媪趁乱将尚在襁褓的皇子带出宫中,托付于那位谏言的门客……”那人好似自言自语般侃侃而谈,只是听的苏清尘茫然不解。
随后,那人突然莫名大笑起来,转头看向苏清尘问道:“小友可知那位昔日谏言的门客是谁吗?”
苏清尘摇头道:“在下对这些前尘旧事一无所闻,还请傩公解惑。”
“哈哈哈,此人叫张玄同,一个龙虎山的除名弟子!小友真的闻所未闻吗?”那人反问道,眼神中闪过一抹玩味的神色。
苏清尘闻言,立即勒马拔剑,却突感一股外泄的真气如潮水般扑面而来,压的他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连背也挺不起来。
这是——大宗师?!
不待苏清尘思索,又听得那人悠悠开口道:“小友不要急躁,老夫我现在容你考虑片刻,莫要一时意气用事!”
话罢,那股真气瞬间内敛,苏清尘只觉身子猛然一松,好似刚才往身上压了一座巨山,眨眼之间又凭空消失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苏清尘不由得心头一紧,随即又不动声色的起身收剑。
“小友果然是个聪明人!诶,你看刚好,好戏登场了!”那人对苏清尘正说着,忽见前方一阵狂风裹挟着沙尘呼啸而过,仿佛要将这天地连根拔起一同卷去,这风沙中隐约可见一伙人影正朝着苏清尘他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