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大雪纷纷。
天地间徒生一股冷烟,只见白茫茫一片,再无半点风景,琼霜骤落,只道是冰玉清清,干干净净。
“苏兄,今年的雪下的有些大啊。”
“我自幼生长在北方,每年冬月之后,便是白雪覆地,不足为奇。但这余暨乃是南国地界,按理来说,是不会下这么大的雪的。事出反常,只怕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苏兄说的没错,这场大雪,只怕是要带走不少人的性命……”
“黄兄邀我来这余暨王步山,怕不是只为了散步闲谈吧?”
此言一出,黄湛突然停下脚步,望着苏清尘叹了口气道:“说来惭愧,此番邀苏兄前来,是为了韩家庄一事……”
“韩家庄?”
“自从上次江郎山,张、裴二位前辈仙去后,整个江湖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离愁谷谷主赵危风随即邀请武林中各派掌门共商会议,然而其间却迟迟不见韩家庄庄主韩深。后来,五大门派便派出弟子来韩家庄探查韩深下落……”
“结果没想到,这些派出去的弟子也全然没了音信?”
“正是。”
冷冽的寒风似刀一般横冲而过,割的人生疼。
苏清尘不禁裹紧了 裘氅,转身回望时,却见来时的脚印早已被新雪隐去。
大雪飞舞,从苍穹撩拨盘旋,跌落坠下。
苏清尘呵了口冷气,目光向着远方眺望,只见面露愁容,心神早已游离天外。
黄湛顺着苏清尘的目光看去,不免好奇的问道:“苏兄莫非是想到故人了?”
苏清尘闻言,转而收回思绪,淡淡说道:“遥姑娘曾说钱塘的桂花酿是为一绝,冬日的尤其新鲜。可我怕是再也喝不上了……”
黄湛也明白苏清尘的心意,但奈何物是人为,故人不复,只得呼出一口长气,安慰道:“遥姑娘福缘浅薄,惨遭贼人杀害。那日在江郎山,只怪我不识林骤的真面目,竟还与他谈笑风生,如今想来心中着实羞愧难当!有朝一日,我黄湛定要将林骤血祭,还遥姑娘一个公道……”
苏清尘不再搭话,只是默默向前走去,黄湛见状,也快步跟上。
王步山山势并不算高,但却也颇为险峻。因古时吴越王钱镠来此放步踏勘,故而得名王步山。那韩家庄便正是坐落于此山当中。
“苏兄,你手中提着的是柄剑吧!怎么还缠着一堆破布?”
见苏清尘沉闷不言,黄湛便以此为题,向其询问道。
“不过是一柄木剑罢了,雕刻粗陋,这才拿一堆破布裹住。”
这布中包裹的实为御幽剑,但自从张玄清与苏清尘讲明其中利害之后,苏清尘便又将御幽剑用破布紧缚。如今黄湛询问起来,苏清尘只得谎称其为木剑。
苏清尘见黄湛欲要追问,当即岔开话题道:“这韩深前辈,我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是个古道热肠的汉子。听闻黄兄方才所言,想来是已遭不虞……”
黄湛闻言,却面露难色,心中纠结万分,不知该如何开口。
苏清尘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解道:“黄兄怎么吞吞吐吐的,莫不是有事瞒着苏某?”
黄湛叹了口气道:“当日在江郎山,张、裴二位前辈散去一身功法,为天下江湖人赐了一场天大的造化!也正是因此,原受五大门派统帅的中原武林格局竟一朝瓦解。新老宗教相互对立,散客游侠也一同结盟,号称‘旻同会’,欲推李昭然为其首领,可李昭然如今也下落不明。一时间,江湖错综杂乱,纷争不止。仅此三月,便已有不少人遇害了……”
“这事你怎么不早说?”苏清尘不由质问道。
黄湛无奈摇头道:“自江郎山一别,我就没了你的音信。还是通过几番打听,才得知你在龙虎山。原本写信之际,我也不敢料定你一定会前来助我,所以在信中便不曾透露过多,抱歉了苏兄……”
苏清尘闻言,又问道:“此乃五大门派之事,与你有何干系?还是说黄兄已拜投赵谷主门下?”
黄湛听此,讪讪道:“非也。我黄某独来独往惯了,叫我一时投靠哪位前辈名下,我也实难应允。只因闻风阁张贴通告,若能有人探明原委,便可得二万两赏金。”
“二万两?没想到韩庄主以及五大门派弟子的性命,竟还远不及一颗杜顺的人头值钱……”苏清尘冷笑道。
“苏兄此言差矣,那杜顺的人头之所以值钱,皆因他掳掠的全是富家千金,那五万两白银是几位巨贾商绅买他性命的!而此间之事,只需探明原委,给五大门派一个交代即可。”黄湛解释道。
苏清尘施施然道:“那五大门派掌门因为江湖之事抽不开身来,便张贴了悬赏告示。黄兄此番叫我前来相助,怕也是觉得此事过于蹊跷,心中不定。”
黄湛见被苏清尘说中,于是应声答道:“此事若成,那赏金便是你我兄弟二人,五五分之。”
苏清尘却不以为然道:“我既能前来相助,可不是为了赏金。在我苏某心中,情义可比钱财重多了。你说呢,黄兄?”
黄湛听罢,敬佩之情不禁油然而生,当即顿足,向着苏清尘抱拳作揖道:“苏兄义薄云天,请受我黄湛一拜!”
说着,黄湛就要作势躬身行礼。苏清尘见状,连忙扶住黄湛,说道:“黄兄这是作甚?”
“苏兄胸中有浩然正气,令黄某佩服不已。这一拜,便拜的是苏兄无双情义!”
“好了,黄兄。你可莫要折煞我了!此间风雪急促,你我还是尽快赶路吧……”
此话一出,黄湛也只好作罢,与苏清尘向着韩家庄走去。
风雪急劲,像是同天地宣泄着愤懑,肆意的将其扭曲成一团。
放眼望去,上下浑然一线,迷迷蒙蒙,好似没有尽头。
苏清尘与黄湛的身影逐渐被这皑皑淡去,朦胧间,仿佛瞧着两个墨点消失在素缟之上……
“此处就是韩家庄?”
苏清尘与黄湛来到一座山庄前,只见那庄门敞开,院内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也无人打扫。二人光是立足庄门之前,便觉一阵死寂,好似这庄内全然断了生气一般。见此,苏清尘不由问向黄湛。
“若我没有记错的话,应当是此处!”黄湛说道。
苏清尘闻言,与黄湛相视一番后,好似心有灵犀般都不再说话,而是悄声向庄内走去。
二人穿过照壁,走至一处长廊时,苏清尘缓缓蹲下身来,轻轻拂去廊椅上的积雪,随即叫住黄湛道:“黄兄,你看!”
黄湛闻言,急忙近前查看,只见苏清尘拂去的积雪之下,有一层淡淡泥水。
黄湛见状,当即领悟苏清尘的心意,说道:“这庄内果真出事了!”
苏清尘站起身来,附和道:“没错。这偌大的韩家庄,我不信连一个打扫庭院的下人也没有。这廊椅的泥水多半是风尘所致,经由雪水一化,才变成泥水的。”
“如此说来,这韩家庄怕是早出事了!”黄湛面色一凝,看着苏清尘说道。
“走,去会厅堂看看!”
话罢,苏清尘翻身越过长廊,一个轻点便踏上房瓦,不过三息,就已然纵身跃至会厅堂前。
黄湛在后追赶,却始终难以望其项背,稍不留神,就追失了踪影。见此,黄湛心中不免大惊道:“苏兄的武艺又精进了,如今怕是已臻至化境,离大宗师也相差不远了!”
这韩家庄房屋连群,好似星罗棋布。黄湛在房上一时不知南北,转了几个圈后才看见从会厅堂缓缓走出的苏清尘,随即便纵身跃下,问道:“怎么样,苏兄?”
苏清尘皱着眉头,摇头道:“真是怪哉!竟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我刚才迷了方向,往后边去了,打了几个圈才过来,也不见任何人影……”黄湛苦闷道。
“此事着实蹊跷,这韩家庄全庄上下,竟好似凭空消失一般,那些五大门派派来的弟子也不见踪迹……”苏清尘沉思道。
一阵冷风吹来,黄湛只觉后背发凉,不禁向苏清尘询问道:“苏兄,你们修道之人,可曾见识山精鬼怪?”
苏清尘闻言,当即会意道:“黄兄所言在理,这韩家庄也有可能是被这些邪祟害了性命。”
黄湛听此,右眼竟开始莫名狂跳,身子也止不住的打开哆嗦,再看此间时,只觉莫名诡异。而后声音不由发颤的问道:“苏兄,你在开玩笑吧?”
“黄兄也是行走江湖之人,难道也怕鬼怪之说?”苏清尘反问道。
“苏兄,你莫要再拿我打趣了。活人我自是不怕,死人也亦是不怕。可你要是说起这邪祟之类的,我也拿不准了……”黄湛悄声说道。
“黄兄大可放心,这捉鬼的活,我苏清尘是内行!你我且寻一间房安稳住着,到了晚上,我定要叫这鬼怪,无处遁形!”苏清尘风轻云淡的说道。
黄湛闻言,还来不及多说什么,便见苏清尘身形一动,霎时间,便不知去向。
黄湛无奈的叹了口气,正欲起身追赶苏清尘,却恍惚看见一道黑影从眼前徐徐飘过,黄湛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再看去时,又并无异样。
“怎么最近老是眼花啊!”
黄湛低喃了一声,而后又施展轻功,找寻苏清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