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属单间的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气。吴砚舟躺在硬板床上,胸口衣襟被吐出的鲜血染红了大片,肩头那道被魔气侵蚀的伤口正丝丝缕缕地散发着阴冷刺骨的寒意。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土地,识海更像被飓风扫荡过的废墟,黯淡无光。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确认房门紧闭,阵法完好。
无人知晓他在望乡城那惊心动魄的搏杀,更无人知晓他此刻重伤濒临崩溃的状态。他不想出去。这副模样,别说五处高层,随便一个九级都能看出他的不对劲。解释?无从解释。只能独自舔舐伤口。
“亏……亏大了……”他无声地翕动嘴唇,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灵玉耗空,阵盘尽毁,丹药告罄,自身更是透支到了极限,还沾染了难缠的鬼刹宗魔气。前所未有的惨重代价。然而,意识深处,那搅动风云、点燃炸药桶引信的极致亢奋余烬,并未完全熄灭。萧天赐死了!历飞雨也死了!两根导火索已经点燃!启灵大陆那潭死水,该沸腾了吧?
风暴已然在他亲手投下的巨石下酝酿,无论未来是滔天巨浪还是连锁爆炸,他都必须拥有参与其中、甚至引导风向的力量。这副重伤残躯,连自保都困难,谈何其他?
强烈的生存本能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
他艰难地集中起一丝微弱的灵识,沉入体内,如同一个蹒跚的旅人审视着满目疮痍的家园。
经脉多处布满了细微却狰狞的裂痕,灵力运转滞涩无比,每一次尝试引导都带来钻心的痛楚。
丹田气海近乎枯竭,那点可怜的灵力如同风中残烛。
识海更是重灾区,精神力透支带来的刺痛感如同无数细针在扎刺,维持清醒都异常艰难。
最麻烦的是肩头的魔气!那丝丝缕缕的阴冷气息如同附骨之蛆,不仅侵蚀着伤口,更顽强地试图钻入更深层的经脉。历飞雨临死反扑的爪影蕴含的鬼刹宗秘法阴毒无比,正不断吞噬着他本就微弱的生机,带来深入骨髓的阴寒与麻痹。
“必须先处理魔气!”吴砚舟瞬间做出判断。任由其蔓延,别说恢复,小命都难保。他咬紧牙关,强忍着识海剧痛,调动起丹田最后残余的一丝微弱灵力,小心翼翼地引导向肩头伤口。灵力与魔气接触的瞬间,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爆发出剧烈的冲突!
“嗤嗤——”肩头伤口处冒出丝丝黑烟,阴冷与灼痛感同时加剧!吴砚舟闷哼一声,额头瞬间布满冷汗,身体控制不住地痉挛。太弱了!这点灵力杯水车薪,根本无法驱散那顽固的魔气,反而激起了它更强烈的反扑。
丹药!必须补充灵力!
他颤抖着手,艰难地在储物戒(幸好这个没丢)中摸索。
之前储备的补灵丹早已在战斗中消耗殆尽,只剩下几颗应急用的普通回气丹和疗伤散。
他毫不犹豫地将回气丹塞入口中,苦涩的药力化开,勉强补充了一丝微薄的灵力。
这点灵力如同投入冰湖的火星,迅速被消耗。他再次引导向魔气,进行更艰难的拉锯战。每一次尝试,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承受着非人的痛苦,进展却缓慢得令人绝望。魔气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狡猾地躲避、藤蔓缠绕,甚至反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是半天。吴砚舟几乎虚脱,浑身被冷汗浸透,脸色苍白如纸。
肩头的魔气终于被暂时压制在伤口表层,不再深入,但那股阴冷蚀骨的感觉依旧如影随形,伤口也丝毫没有愈合的迹象。
不过,这已经是他目前能做到的极限了。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再也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是被腹中的饥饿感生生唤醒的。辟谷丹的效果早已消失,重伤状态下的身体对能量的需求格外强烈。
他挣扎着起身,从储物戒里取出一些高能量的压缩食品和清水,狼吞虎咽地塞下去,才感觉稍微有了点力气。
身体的痛苦依旧,但精神经过短暂的休眠,稍微恢复了一丝清明。他知道,单纯靠硬撑和这点微薄丹药,恢复速度太慢了。
必须另想办法。而办法,很可能就在……他看向从萧天赐等人身上“捡”来的战利品。
杀人夺宝,在修行界本是寻常。但吴砚舟之前要么杀的是穷鬼,要么为了隐藏身份不敢靠近尸体,真正拿到有价值战利品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一次,情况特殊。
萧天赐五人连同彭磊,都是在他的幻境或剑阵中被斩杀,灵体消散后,他们的储物装备(彭磊是天青色的碧灵门制式储物袋,萧天赐等人是深黑色的逍遥剑宗储物戒)便成了无主之物,被他顺手牵羊。
这或许是这场惨烈刺杀后,唯一的“安慰奖”了。
他首先拿起的是彭磊那个精致的天青色储物袋。这家伙每次去店铺都是带货去的,储物空间比一般弟子大得多。吴砚舟灵识探入,顿时精神一振!
“发了!”他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袋内空间堆得满满当当!最显眼的是一小堆码放整齐、散发着柔和光泽的灵玉,数量足有上百块!比他之前辛辛苦苦积攒的总和还要多!旁边是大量标注着碧灵门印记的矿石材料、灵草灵药,品质都相当不错。还有一些成品的低阶丹药和几件制式灵器。虽然算不上顶级珍宝,但胜在量大管饱,实用性强!
“果然,杀这种有油水的‘二代’,才是发家致富的捷径啊!”吴砚舟感慨着,对比起自己之前拼死拼活的积累,这彭磊简直是个移动小金库。有了这些灵玉和材料,至少短期内修炼和恢复的资源不用愁了!
接着,他看向那几枚深黑色的逍遥剑宗储物戒。三个筑基境弟子的戒指空间狭小,里面多是些生活杂物和品质普通的灵器飞剑,最有价值的就是每人一枚标注着“养剑丸”的丹药。
这种丹药对剑修温养剑意、提升飞剑灵性大有裨益,价格不菲。逍遥剑宗每月给弟子发一枚作为份例。这三个穷鬼显然是省吃俭用没舍得用。
那名炼神境一层年长弟子的储物戒空间稍大,里面除了几件品质尚可的灵器外,竟然有三枚养剑丸!
看来平时也是精打细算攒下来的,如今全便宜了吴砚舟。戒指角落里还散落着一些逍遥剑宗的基础剑诀玉简和修炼心得,对吴砚舟而言价值不大,但聊胜于无。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萧天赐那枚储物戒上。这枚戒指本身材质就非同凡响,入手温润又带着一丝金属的凉意,空间之大远超吴砚舟手上这枚青芥子!
要知道青芥子已经是花荣那个级别使用的储物戒了。萧天赐一个炼神境一层,竟然用着更好的!足见其受宠程度。
灵识探入,里面物品分门别类,摆放得一丝不苟,甚至有些过分整齐,透着一股强迫症的味道。吴砚舟首先厌恶地扫过一个区域——那里堆满了各种女性的贴身衣物和一些不堪入目的器具。“变态!”他暗骂一声,毫不犹豫地用灵力将那一片区域的所有东西彻底绞成齑粉。这印证了他之前对萧天赐人渣本质的猜测。
跳过这些污秽,他的灵识扫向其他区域。大量的灵玉、珍稀材料、瓶瓶罐罐的高阶丹药(其中就有好几瓶养剑丸)、数件灵光闪烁一看就不是凡品的灵器……逍遥剑宗“血脉枢纽”的身家果然丰厚得惊人!
然而,最吸引他注意力的,是悬浮在储物空间中央位置的两样东西。
第一样,是一枚散发着微弱光芒、形如玉珠的晶体——传道玉!
吴砚舟呼吸微微一窒。杀人掉落传道玉本就是概率极低的事件。
启灵大陆的大派弟子为防止功法外泄,普遍会使用“封神秘法”保护核心记忆,即便被杀也难以掉落传道玉。
萧天赐这种天之骄子,自视甚高,根本不屑于使用这种可能对记忆造成细微损伤的秘法。他的狂妄,最终成了吴砚舟最大的收获!
第二样,则是一件静静悬浮、灵光内蕴却依旧难掩其强大波动的物品——一条造型奇特的项链,或者说,颈环。
吴砚舟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他首先将灵识集中在那枚传道玉上。小心翼翼地探入一丝灵气感应。
嗡!
一股凌厉、霸道、仿佛要撕裂苍穹的剑意瞬间冲击着他的感知!虽然只是一闪而逝的片段,但那股睥睨天下、万物皆可斩的意境,已让吴砚舟心神剧震!
“剑法类!绝对是逍遥剑宗的核心传承!”他瞬间确认。萧天赐掉落的,除了他的核心功法,还能是什么?价值无可估量!
他毫不犹豫,立刻将这枚珍贵的传道玉融入本体识海。磅礴的信息流汹涌而至!
《逍遥落霞剑诀》!
功法名称简单到了极致,却蕴含着无上威严。主要只有三式:
朝日:万物皆杀!剑意狂暴凶戾,讲究以绝对的力量和杀意摧毁一切阻挡。
落霞:万物无声!剑意诡秘莫测,无声无息间湮灭生机,带来永恒的沉寂。
玉碎:(并非萧天赐自诩的“玉碎灭玄”)破釜沉舟之剑!将自身蕴养多年的本命飞剑彻底崩碎化虚,融入剑意,爆发出超越自身极限的毁灭一击!一剑既出,天地为之一清,自身亦受重创。此乃搏命之术!
三式剑法,大道至简,摒弃了所有繁复花哨的变化,直指剑道本源——攻伐与毁灭!每一式都蕴含着深奥晦涩的剑意,吴砚舟只是初步接收信息,便感觉识海刺痛加剧,如同被无数细小的剑气切割。这绝非一朝一花能够领悟的顶级传承!
“好强……好可怕……”吴砚舟心有余悸。萧天赐当时在绝境中试图施展的,正是这第三式“玉碎”!若非他以【幻尘击】抢占先机快了一步,死的绝对是他!即便现在回想那未竟一剑透出的恐怖意境,他仍感到一阵心悸。
系统的强大之处显现出来。虽然他现在根本无法理解《逍遥落霞剑诀》的深层奥义,如同雾里看花,但系统已经让他“掌握”了这三式剑招的使用方法。就像当初的天罡十一剑,他可以先“用”,再在实战中慢慢“悟”。这比起逍遥剑宗弟子需要耗费无数岁月去苦修参悟,不知快了多少倍!
“慢慢来吧,这绝对是我目前最强的底牌之一了!”吴砚舟压下心中的激动,将注意力转向那件悬浮的灵宝——那条造型奇特的颈环。
灵识触及,一股坚实、浑厚、如同大地般承载万物的防御气息传来。这是一件防御类的灵宝!品阶绝对不低!
吴砚舟心中猛地一咯噔,后怕的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萧天赐……他当时如果戴着这个……”他简直不敢想象后果!他拼尽全力才堪堪破开萧天赐身上那件自动护主的顶级灵器(非灵宝),若是换成这件防御灵宝护体……他的【天池霜剑】恐怕连对方的油皮都蹭不破!死的绝对是他!
“他为什么不戴?”吴砚舟疑惑地将颈环取出,托在掌心。
入手微沉,敛去灵光后,它就是一条约一厘米宽、恰好够脖颈一圈的黑色金属圈,前端镶嵌着一颗形状不规则、色泽暗沉如同蒙尘的暗红色珠子。整体造型……在启灵大陆的审美看来,简直丑得惊心动魄!材质不明,但触感冰凉坚硬。样式偏女式,线条僵硬毫无美感,那颗红珠更是拉低了整体档次。
“噗……”吴砚舟瞬间明白了。以萧天赐那极度注重外表、强迫症般的性格(看储物戒的摆放就知道),这种又丑又土的颈环,他怎么可能戴在身上?估计是长辈赐予的保命之物,被他嫌弃地塞在储物戒最深处,觉得有损他“逍遥剑宗精英”的风度。他那件自动护主的灵器,至少外形还算简洁低调。
“真是……谢谢你的偶像包袱啊,萧少爷!”吴砚舟由衷地“感激”。萧天赐的虚荣和强迫症,无形中救了他一命。
他仔细端详着这件差点改变战局的灵宝。虽然丑,但在他的价值观里——“强就是美!” 这件灵宝散发出的坚实防御波动,在他眼中比任何璀璨的宝石都要迷人。
“仔细看看,其实也挺有特色的。”吴砚舟越看越满意,指尖拂过冰凉的金属环身,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强大守护之力,“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放心,我绝对不会嫌弃你丑的。”
他尝试着将其炼化。灵宝自有灵性,但萧天赐已死,其上的印记早已消散。吴砚舟以自身灵力温养,很快就在颈环内部留下了自己的精神烙印。
一股暖流顺着颈环传入体内,与他的灵力产生共鸣,肩头那顽固的魔气似乎都被这股浑厚的气息隐隐压制了一丝。
“好宝贝!”吴砚舟赞叹,毫不犹豫地将这“丑”项链戴在了脖子上。冰凉的金属触感贴着皮肤,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那暗沉的红珠垂在锁骨之间,虽然依旧不起眼,却仿佛蕴含着守护的力量。
清点完所有战利品,吴砚舟长长舒了一口气。彭磊的“小金库”解决了资源短缺的燃眉之急;萧天赐的《逍遥落霞剑诀》传道玉提供了未来强大的攻击手段;这件意外获得的防御灵宝更是雪中送炭,极大地提升了他的生存能力!虽然伤势依旧沉重,魔气未除,但希望的曙光已经出现。
他立刻行动起来。将彭磊储物袋里的灵玉取出大半,在身体周围布下一个简单的聚灵阵。浓郁的灵气开始缓缓汇聚,滋养着他干涸的经脉。他又找出几瓶适合疗伤和恢复灵力的丹药服下,配合着聚灵阵的效果,开始缓慢而艰难地修复着体内的创伤。
肩头的魔气在灵宝气息的压制和自身灵力的冲刷下,虽然依旧顽固,但蔓延的势头被遏制住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疗伤的间隙,他忍不住再次内视识海中那三式《逍遥落霞剑诀》的印记。那凌厉霸道的剑意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每一次感悟都带来新的震撼和刺痛。他知道,想要真正发挥其威力,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时间在专注的疗伤中缓缓流逝。身体的剧痛在药力和灵气的滋养下逐渐缓解,识海的刺痛也稍有平复。虽然距离痊愈还很遥远,但至少从濒死的边缘被拉了回来,状态稳定了许多。
他靠在床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冰凉的金属颈环,目光望向窗外灵地碎片那永恒不变的柔和光晕。
“萧天赐死了,历飞雨也死了……”他低声自语。逍遥剑宗、欢合宫、碧逍遥落霞剑诀宗、鬼刹宗……这些庞然大物,此刻应该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吧?相互猜忌,互相攻讦,那脆弱的“启灵一体,共御外敌”的默契,在他投下的两颗巨石下,还能维持多久?
风暴,正在启灵大陆的顶级势力间疯狂酝酿。而他,吴砚舟,这个身处地球、刚刚从重伤中挣扎着爬起来的始作俑者,已经隐约听到了那遥远天际传来的、沉闷而压抑的雷鸣。
他闭上眼,感受着体内缓慢恢复的力量,以及颈间灵宝带来的坚实守护感。
“来吧……”一丝冰冷的、带着期待的笑意在他苍白的唇角浮现。风暴将至,而他,必须在那之前,变得更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