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人流在浓雾中疾行，只有密集的脚步声和行李箱轮子的滚动声，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诡异和瘆人。
吴砚舟裹紧了羽绒服，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
他的灵识如同无形的触须，在浓雾中谨慎地延伸，捕捉着周围每一个细微的动静和能量波动。
前方那个穿着军绿色羽绒服的碧灵门修士身影，在李子亦的感应中如同一个模糊的灯塔，指引着方向。
曾佩佩紧抿着唇，脸色在昏暗中显得愈发苍白，林澜溪残魂带来的滔天恨意，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理智。
孟殊文和李子亦一左一右，气息收敛，却如同绷紧的弓弦，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就在这时，吴砚舟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一阵细微的震动。
他不动声色地落后半步，借着前面一个高大身影的掩护，飞快地掏出手机。屏幕的光在浓雾中亮起，是夏文海的回复短信！
“已知悉，五处三人已混入你所述列车及后续队伍。身份信息附后（图片1、2、3）。务必谨慎。若遇变故，可联手。此事件代号‘雾霾’，五处正全力深挖。”
吴砚舟心头微定，迅速点开图片，将三张五处卧底人员的证件照印入脑海。
然而，当他抬头环顾四周，心又沉了下去。浓雾弥漫，夜色深沉，所有人都裹得如同粽子，帽子口罩遮得严严实实，只能勉强分辨身形轮廓。
要在这样的环境下精准找出那三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将手机塞回口袋，加快脚步跟上队伍，同时用只有四人能听到的气声迅速传达了夏文海的信息。
“有自己人就好。”李子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至少不是孤军奋战。”
曾佩佩却只是冷冷地“嗯”了一声，目光死死盯着前方，仿佛要穿透浓雾，将那个碧灵门修士的身影洞穿。
吴砚舟四人凭借曾佩佩、李子亦和吴砚舟自身掌握的伪装功法，将实力压制在四级（吴砚舟、孟殊文）和三级（曾佩佩、李子亦）的水平。
在这支主要由一二三级修行者组成的庞大队伍里，他们四人走在一起，气息虽尽力收敛，但那种经历过真正厮杀磨砺出的沉稳气场，以及远超同侪的灵力精纯度（即使压制后），依旧让他们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周围一些敏锐的低级修行者，偶尔投来的目光都带着敬畏和不易察觉的疏离。
又疾行了约莫一个小时，山路愈发崎岖荒凉，四周连枯树都少见，只有裸露的石头和冻土。冬夜漫长，离天亮尚早，雾气却浓得如同实质，伸手难辨五指。
“嗯？”李子亦的脚步猛然一顿，娃娃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我的冰虫……感应消失了！”
吴砚舟三人瞬间停下，心头警铃大作！李子亦的冰魄寒蚣幼虫极其隐蔽，与他有灵魂层面的微弱联系，除非被高阶修士以特殊手段瞬间抹杀，或者进入某种强大的隔绝屏障，否则绝不会如此突兀地失去感应！
“前面有问题！”曾佩佩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杀意，他的目光穿透浓雾，仿佛锁定了那个消失的碧灵门修士。
队伍仍在机械地向前挪动，似乎对身后四人的停顿毫无察觉。
吴砚舟深吸一口气：“跟上去！小心点！”
继续前行不到十分钟，浓雾中隐隐出现了几个高大肃立的身影轮廓。
随着距离拉近，那几人的模样清晰起来——他们全身包裹在黑色的作战服里，脸上戴着统一的、只露出眼睛的金属面具，手中赫然端着制式步枪！
更让吴砚舟心头凛然的是，这几人身上散发出的灵力波动，赫然都在五到六级！
现代枪械与修行者实力的结合，在这荒山野岭的浓雾中，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肃杀和违和感。
人群在沉默中自发排成了单列长队，如同待宰的羔羊，缓慢地向着那几个面具守卫把守的“关卡”挪去。守卫冰冷的目光透过面具的眼孔，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每一个经过的人，带着审视和压迫。
吴砚舟四人混在队伍中，随着人流缓缓前进，神经绷紧到了极致。就在他们距离关卡还有十几米时，吴砚舟的阵道大师直觉让他捕捉到了空气中一丝极其隐晦的阵法波动。这浓雾……并非浑然天成！
“这雾气……有阵盘在维持！”他压低声音，飞快地对身边三人说，“很强的阵盘，手法很高明，带着明显的‘隐踪匿迹’特性，之前在外面感觉不到里面的丝毫灵力波动，恐怕也是它的功劳。”
曾佩佩闻言，眼中寒光更盛，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冰冷：“是‘灰霾迷魂阵盘’！碧灵门‘雾霾峰’的招牌，其峰主最擅长此道。有这阵盘在，外面根本别想找到入口，连神识都能隔绝大半！”碧灵门的痕迹，在这里无处不在！
队伍一点点挪动，终于轮到了吴砚舟四人前面的人接受检查。只见那人紧张地打开背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包裹严实的保温盒，小心翼翼地打开。保温盒里放着冰袋，冰袋中间，赫然是一颗……暗红色的、似乎还在微微搏动的人类心脏！
吴砚舟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让惊怒之色浮现在脸上。他身边的孟殊文和李子亦，身体也瞬间绷紧。曾佩佩更是死死攥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林澜溪残魂的愤怒几乎要冲破他的压制！
那两个负责检查、穿着古怪长袍的男人（显然是启灵大陆的人），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那颗心脏，其中一个便冷漠地挥了挥手，示意放行。
轮到吴砚舟他们了！
怎么办？硬闯？现在动手，立刻就会陷入那五六个持枪的五、六级修行者和未知数量启灵修士的围攻！更别提这诡异的迷雾大阵！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孟殊文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地扫过侧后方拥挤的人群，突然低声道：“九点钟方向！那个戴灰色毛线帽、背深蓝色登山包的！”
吴砚舟、曾佩佩、李子亦立刻循声望去。只见人群中，一个身材中等、戴着普通灰色毛线帽、背着深蓝色登山包的男人，正低着头，看似寻常。
但孟殊文那超越常人的观察力，硬是捕捉到了此人耳垂上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暗红色小痣——与夏文海发来的照片上一模一样！
更关键的是，他身边还站着另外两个看似毫无关联的人，但三人之间偶尔一个极其短暂的眼神交汇，透露出非同寻常的默契！
是五处的卧底！三人都在！而且就在附近！
吴砚舟当机立断，借着队伍一点小小的骚动（后面有人箱子倒了），迅速拉着曾佩佩三人，如同泥鳅般巧妙地挤开旁边几人，瞬间“插队”到了那三人附近。
五处的三人（为首者代号“黑枭”，一个叫马欣悦，另一人代号“石头”）瞬间警觉，但当吴砚舟飞快地亮了一下夏文海发来的信息界面，又低声报了夏文海交代的接头暗号后，三人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眼神中流露出如释重负和一丝惊喜。
“吴同学！太好了！”伪装成普通中年妇女模样的马欣悦压低声音，语速极快，“情况比我们预想的更糟！这里是启灵人控制的一个小型灵地碎片，他们称之为‘小灵地’，一年只在夏冬两季各开启一次，在低级散修和野生修行者中秘密流传。以前五处只当是某个地下黑市搞的修行点，没想到背后是启灵大陆！”
“要进去需要什么？那颗心脏？！”吴砚舟强压着怒火，声音冰冷。
“是‘门票’！”代号“黑枭”的男人（此刻伪装成一个畏畏缩缩的老头）接口道，声音沙哑，“有两种东西可以当门票：活人的心脏，或者完整剥下的人皮！一颗新鲜、从活体取出的心脏，算10分，凭此可在里面修行10天。一张完整无损的人皮，算50分，能待50天！”他说着，眼中也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愤怒和恶心。
完整的人皮？！
活人的心脏？！
饶是吴砚舟四人经历过不少血腥场面，此刻也感到一股寒气直冲脑门，胃里一阵翻腾！这已不仅仅是残忍，而是令人发指的邪魔行径！
“为什么需要这些东西？”孟殊文的声音冷得像冰。
“具体用途不明，”马欣悦摇头，脸色凝重，“我们也是刚混进来不久，只知道这是硬性规定。而且，这些收集来的‘门票’，都会被那些穿袍子的启灵人收走，送入灵地碎片深处。”
队伍在继续前进，眼看就要轮到他们五处卧底小组接受检查了。黑枭快速道：“我们身上带了‘货’，是之前任务中击毙的某个邪修身上搜出的心脏，做过冷冻处理，勉强能糊弄过去。你们……”
吴砚舟的心沉了下去。他们四人，两手空空！
黑枭（伪装的老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语速极快：“我们只带了三颗‘货’，是备用以防万一的。你们有四个人…”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他们的存货不够分。
就在这时，马欣悦（中年妇女）猛地从她那个不起眼的帆布大挎包里掏出一样东西，塞到吴砚舟手里。那是一个扁平的、用黑色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硬物，入手冰凉，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滑腻感。
“拿着！这是我们小队…最后的‘存货’了。”马欣悦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决绝，“一张…完整的‘皮’。我们原本打算用它深入核心区调查的…现在，你们更需要它！”
完整的人皮！
即使隔着油布，那触感也仿佛带着生命消逝时的最后温度与怨念，让吴砚舟的手猛地一颤，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头。
他身边的曾佩佩身体更是剧烈一震，眼中血丝瞬间弥漫，林澜溪残魂的滔天恨意如同火山般在他识海中咆哮翻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
她死死咬住下唇，一丝血腥味在口腔弥漫，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毁灭一切的冲动。
“佩佩！”李子亦低声急呼，一只手紧紧按在曾佩佩剧烈颤抖的肩膀上，一股精纯的冰寒灵力渡入，试图帮她稳定心神。
孟殊文的脸色也阴沉得可怕，她强忍着不适，迅速从自己随身的战术腰包夹层里取出一个同样用特殊材料包裹的小盒，递给黑枭：“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虽然不知道具体价值，但应该能弥补你们这张‘皮’的部分损失。” 盒子里是他珍藏的几枚对疗伤和稳定神魂有奇效的灵丹。
黑枭没有推辞，迅速接过收好。他们作为卧底，深入虎穴，任何资源都极其宝贵。
“快！该我们了！”代号“石头”的壮汉（伪装成一个木讷的工人）急促地提醒。前面的人已经检查完毕，守卫冰冷的目光正扫向他们。
千钧一发！
黑枭、马欣悦、石头三人立刻上前，各自从背包或怀里取出准备好的冷冻心脏——装在简易保温盒里，虽然能看出冷冻痕迹，但形态基本完整。守卫旁边那两个穿着古怪长袍的启灵人只是冷漠地瞥了一眼，甚至懒得用灵力探查，便挥了挥手。对于他们来说，只要形态符合要求，“新鲜度”似乎并非首要标准，或者说，他们早已麻木。
轮到吴砚舟四人了！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吴砚舟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脸上竭力维持着一种混杂着紧张和些许贪婪（符合低级散修期待进入灵地的模样）的表情，将手中那包裹着人皮的油布包递了上去。
负责检查的启灵人之一，一个脸颊瘦削、眼神漠然的男人，伸出枯瘦的手指，随意地解开了油布包的一角。
油布散开，露出里面一小片——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失去了生命光泽的、带着细微褶皱的惨白色泽，边缘处理得异常完整光滑。
仅仅是这一角，就让旁边的李子亦胃部一阵痉挛，孟殊文眼神锐利如刀，而曾佩佩几乎要将牙齿咬碎，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鲜血渗出。吴砚舟能感觉到自己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