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娘娘……”安陵容哭着想要说话，却被苏郁一眼瞪了回去。
“闭嘴！旁边待着去！”苏郁吼完立刻将手放在了敬妃腰侧的穴位上轻轻按着，“没事敬妃，放轻松，没事的。”
“娘娘……别救我了……我不想再撑下去了……”
“说什么傻话呢，好好的日子不过啦，干什么要死要活的？你死了，弘晧怎么办？你想让谁给你养儿子？”苏郁温柔地说道，可手上的力度却慢慢加重了。
“疼……”敬妃的呻吟细若游丝，眉峰拧成死结，冷汗顺着下颌线滚落，砸在苏郁手背上，凉得刺骨。
“疼就对了，疼才证明你还活着。”苏郁手上的力度不减，用力按着穴位给她止着血，“乖，忍一忍，很快就能止住了。把这口气给本宫提好了，不然晚上不许你见弘晧，省得脸色太差吓到孩子。”
“弘晧……我的弘晧……”敬妃呢喃着，“他……他还好吗？”
“小家伙能吃能睡的，好得不得了！午后刚吃了热羹，现在正睡着呢。等他醒了，本宫让人把他抱来。”
“娘娘……救救我……我不想……吓到孩子……”
“没事，只是出了点血，不是大事。你乖乖的，很快血就止住了。”苏郁柔声劝着她，一手止血，一手飞快地下着针。
银针簌簌刺入穴位，苏郁指尖稳如磐石，每一针都精准扎在止血续命的关键处，额角却沁出细密的冷汗。
她一边捻转针尾，一边柔声道，“你瞧，这不就好多了？忍过这片刻，血一止，就没事了。”
敬妃被针刺痛得浑身一颤，却死死咬着唇没再哼出声，枯瘦的手紧紧攥着苏郁的衣袖，指节泛白。眼底的泪还在落，可涣散的眼神却渐渐聚起一丝光亮，落在苏郁忙碌的手上，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对，看着我，千万别睡过去，很快就好了。如意，给你们娘娘含片参，快。”
如意闻言，手脚并用地爬起来，颤抖着从桌上的锦盒里取出一片上好的野山参，小心翼翼地凑到床边。
苏郁腾出一只手，轻轻托住敬妃的下颌，指尖用力让她微启唇瓣，声音柔得像哄孩子，“来，含着，能提气，就不那么累了。”
敬妃没有力气自己张开嘴，只是机械地听着苏郁的话，任由着苏郁和如意把参片塞进了她的嘴里。参片的微苦瞬间在舌尖化开，带着一丝回甘漫入喉间。
参片的回甘慢慢漫开，驱散了喉间的干涩，敬妃紧绷的下颌稍稍放松，攥着苏郁衣袖的手虽仍用力，指节的泛白却淡了些。她眨了眨眼，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得慢了些，涣散的目光死死黏着苏郁的脸，像是要从她身上汲取所有支撑下去的力气。
苏郁指尖捻转针尾的动作不停，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线滚落，可声音却依旧温柔平稳，“是不是舒服点了？参片含着别吐，慢慢化，气提上来了，就不觉得那么疼了。”
敬妃喉咙里溢出一声极轻的呜咽，她嘴唇微微动了动，涣散的目光终于清晰了些，死死黏着苏郁汗湿的鬓角，像是要把这张脸刻进眼里。
“你儿子啊，是个财迷。刚刚我去看他，他死活非要拔我头上的簪子，说好看，要送给额娘。我没办法，只好送给了他。要记账啊，那可是珍宝斋的师傅给我做的，我可喜欢了。”
敬妃像是被这话戳中了心底最软的地方，她眨了眨眼，泪水缓缓滑落，涣散的目光里渐渐漾开一丝极淡的暖意，死死黏着苏郁汗湿的脸，嘴唇艰难地动了动，挤出沙哑得不成样子的三个字，“小……小东西……”
“你也拿他没办法吧？”苏郁笑着说道，指尖轻轻拔下最后一根银针，顺势按在穴位上轻揉片刻，额角的冷汗滑进衣领，却丝毫不影响语气里的温柔，“小小年纪就知道疼额娘，有这样的好儿子，是你的福气。”
敬妃努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想起儿子来，她眉眼温柔，眼睛满是希望。
“若昭，你做的非常好，血已经止住了，你没事了。”苏郁笑着将手放在了敬妃的头顶，轻抚着她的额头，“累坏了吧？现在可以睡了，睡一会儿吧。”
“怕……”
“不怕，可以再醒过来的，我保证。我留在这守着你，我是神仙你忘了吗？有我在，什么妖魔鬼怪都接近不了你，你安心睡。”
听到神仙两个字，敬妃安心了不少，慢慢松开了苏郁的袖子。她的眼皮越来越沉，望着苏郁的目光渐渐模糊，最后彻底阖上。呼吸慢慢变得绵长平稳，嘴角还残留着那抹极淡的，带着牵挂的笑意，像是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沉入了安稳的梦乡。
苏郁也缓缓松了一口气，抬手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刚才那半个时辰，每一针都像是在死神赛跑。敬妃脉象细若游丝，血崩止不住，连意识都几近涣散，稍有不慎便是回天乏术。她低头望着床榻上睡得安稳的人，苍白的脸上还凝着那抹牵挂儿子的淡笑，眼底翻涌的后怕渐渐被心疼取代。
“娘娘……姐姐……姐姐她没事了吗？”安陵容红着眼睛嗫嚅着问道。
苏郁侧头看向安陵容，眼底的疲惫未散，却先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没事了，血止住了，脉象也稳了。”
“太好了……”安陵容忍不住捂着嘴哭了起来。
“行了，她没事了你哭什么。本宫让你安慰人，你可真是听话，往鬼门关去安慰了。你到底说了什么，让她崩溃成这个样子？”
“我想搬回咸福宫照顾她，姐姐不许。我没忍住，把皇上把她……把她……强迫的事说了出来。”
“你可真行！她如今正是脆弱的时候，怎么能这么直白地说？她要脸面，你这不是把她的脸面直接扔了，把她好不容易结痂的伤疤撕开吗？”
“我以为……以为说透了，她就不用再假装坚强了……没想到……没想到反而把她推得更远……是我蠢，是我不懂姐姐的难处……”安陵容哭的泣不成声。
苏郁看着安陵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肩膀抖得像要散架，终究没再狠下心苛责，“你是好意，可办了蠢事。你把那事戳破，不是让她卸下心防，是让她连最后一块遮羞布都没了。她宁肯自己夜里咬着枕巾哭，也不肯在人前露半分狼狈，你倒好，直接把她最不堪的一面扒出来，她怎么能不崩？”
“那怎么办？姐姐不会不原谅我了吧？”
“不会的，”苏郁轻轻拍了拍安陵容的后背，“若昭最是重情，知道你是心疼她，只是急糊涂了。她或许会难过一阵，会更沉默些，但绝不会怪你。只是往后别再提半个字，就当这事从没发生过。”
“那迁宫的事……”
“本宫知道你是好意，想照顾她，可你现在都快生了。你搬回去，是你照顾她，还是她照顾你呢？再说了，如今皇上还在气头上，你何苦找不自在？你要做的，是变强保护你的若昭姐姐，而不是为了一时之气乱站队。若是失了宠，你可连保护她的能力都没有了。”
安陵容被苏郁的话点得一怔，哭声猛地顿住，“我……我没想那么多，只想着姐姐身边没人，怕她受委屈……”
“委屈她受了半辈子，也不差这一时的贴身照顾。”苏郁的目光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你如今要做的是好好养胎，保住自己和孩子，将来在这宫里才有说话的分量，才能真真切切护住若昭母子，不让人随便欺负。至于迁宫的事暂且搁置，你每日派人来瞧瞧她，送些合胃口的汤药点心，让她知道你记挂着，就够了。等你生下孩子，身子安稳了，皇上那边气也消了，到时候再提照顾她的事，岂不是更稳妥？”
“娘娘说得有理，是嫔妾考虑不周。就按娘娘说的办，等嫔妾生了孩子，再计划迁宫。”安陵容用力点着头。
“娘娘，新的被褥和中衣已经都烘热了，可以给敬妃娘娘换了。”颂芝端着已经烘热的中衣走了进来。
“动作轻些，别惊着她。”苏郁说着来到了床边守着，“记住，要托住腰，千万别晃，更别碰她小腹。换的时候慢着点，沾了血污的地方轻轻擦，别用力。”
如意和颂芝两个人点头，立刻又叫来两名宫女，四个人配合默契，托着敬妃的身体，将她身下满是血污的垫褥换了下来。
待换下裤的时候，如意用温热的帕子擦拭着敬妃身上的血渍，颂芝则慢慢套着裤子，生怕她着了凉。
“若昭这一次流了不少血，恐怕对她以后的生育有碍。”苏郁轻声说道。
“不能生更好，为臭男人生儿育女，却不被他当人，还给他生什么孩子！”安陵容咬牙切齿地说道。
“慎言。”苏郁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便罢，若是被旁人听了去，不仅是你，连若昭都要受牵连。”
“是。”安陵容忙低下了头。
“今日你也累坏了，先回宫吧，明日有空再来看她。”
安陵容闻言，下意识地看向床榻上的敬妃，眼底满是不舍与牵挂，却还是点了点头，“是，嫔妾告退。姐姐这边，就劳烦娘娘多费心了。”
她又深深望了敬妃一眼，仿佛要将她安稳的睡颜刻在心里，才轻手轻脚地转身，尽量放轻脚步，生怕惊扰了这份宁静。走到殿门口时，她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对苏郁低声道，“娘娘，若是姐姐醒了，还请派人告知嫔妾一声。”
“知道了，去吧。”苏郁点头应下，目光始终未离开敬妃的脸。
待安陵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殿外，殿内又恢复了极致的静谧。如意和颂芝已换好衣物被褥，正小心翼翼地替敬妃掖好被角，烘热的被褥裹着她，让她苍白的面色添了几分微弱的暖意。
苏郁俯身，指尖轻轻搭在敬妃的腕脉上，感受着那渐渐平稳却依旧虚弱的脉搏。虽然弱，可终究是把人救回来了。今日功德，再次加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