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已入四月，对于平常人来说温暖舒适的四月，对有孕在身的苏郁来说却不是很友好。已经怀孕六个半月的她，肚子如今像揣了颗圆滚滚的小南瓜，沉甸甸地坠着腰腹，走两步便要扶着墙喘口气，夜里更是常被耻骨疼醒，翻个身都得小心翼翼。
这日午后，她正靠在窗边软榻上歇着，手轻轻摩挲着隆起的肚皮，忽然觉出一丝胎动。是孩子在踢她，力道不大，却像小鼓槌轻轻敲在心上，让她忍不住弯了唇角。颂芝端着一碗燕窝进来时，正撞见她这副模样，轻声笑道，“娘娘自从有孕以后，真的是越来越好看了。皇后娘娘特意吩咐了，这燕窝里加了冰糖和莲子，说是能润着些，您快趁热喝。”
苏郁接过碗，想起宜修昨夜悄悄来看她时的模样。也是这样轻声细语，帮她揉着酸疼的腿，眼底满是疼惜。她舀起一勺燕窝送进嘴里，甜意漫开，心底却清明得很，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宜修的希望，这份情意与谋划缠在一起，早就让她们成了彼此最不能放手的人。
夜里，苏郁刚刚换好了寝衣，宜修便从密道过来了。如今她身子不便，去景仁宫宜修不放心，所以她倒成了翊坤宫的常客。为了两个人不被人看到，苏郁的寝宫内室，从来都由颂芝一个人打扫，别人想进都进不来。
“你来了。”苏郁坐在床上笑着看着宜修，如今她已经不能像之前那样再跑过去扑进她的怀里。
“嗯，来瞧瞧你和孩子。”宜修快步走到床边，自然地坐在床沿，伸手先探了探苏郁的额头，又轻轻覆上她隆起的肚皮。掌心刚落下，就被里面轻轻一顶，她眼底瞬间漫开柔意，指尖跟着胎动的位置轻轻摩挲，“这小家伙，真是活泼。”
苏郁笑着抓住她的手按在胎动处，“下午也动了好几次，他是知道你惦记他的。”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宜修略显疲惫的眉眼，“近日后宫事多？瞧你眼下都有乌青了。”
“还不是祺贵人嘛，为了争宠不择手段，最近添了什么心口疼的毛病，皇上一去别的宫里她就犯病，昨日竟把皇上从欣常在那给叫走了。欣常在在我那哭的不行，我也安慰了好久。”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皇上若不纵着，她也不敢不是吗？”
“没办法，皇上就爱这一口。”宜修指尖轻轻刮了刮苏郁的肚皮，“纵着也无妨，她那点伎俩翻不出天。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咸福宫的娴贵人有了，已经两个月了。”
“真的？安陵容还挺争气的，如今有了孩子，她在宫里也有了一份保障了。”
“是啊，皇上很高兴，还说想给她晋晋位分。不过……也提到了祺贵人，说是想一起晋位。”
“曹贵人生了温宜还在贵人位上待了那么久没晋位呢，她一个刚进宫半年还没有子嗣的就要做嫔了，这也太不公平了。”
宜修嗤笑一声，指尖在苏郁手背上轻轻划了下，语气里满是嘲讽，“不公平？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不公平。你心疼曹贵人，那欣常在不是更可怜吗？早就生下了淑和，却因孩子六指被皇上嫌弃，寻了个由头皇上就把淑和过继给了庄亲王，害的欣常在都被连累着一直没有晋升。”
“好一个亲爹变四伯啊，皇上真的没什么人味儿的。”
“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早就把心磨成了铁石。他眼里只有制衡，只有皇家脸面。淑和的六指碍了他的眼，淑和便成了拉拢庄亲王的棋子。曹贵人母家势微，温宜的份例便敢克扣。祺贵人会撒娇邀宠，就能越过众人晋位。所有的恩宠荣耀，只在他一念之间。”
“欣常在也是个可怜人，生下公主被皇上不喜，再次有孕却还是小产了。”
“淑和是皇上继位后过继出去的，已经三岁多了，那时候欣常在刚刚有孕，一下子和女儿分别，她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打击。恍惚之下，出门跌了一跤，孩子就这么没了。”
“所以……欣常在之前小产跟你没关系啊？”
宜修皱了下眉头，“怎么你觉得这是我干的？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一个人？”看苏郁看着她没说话，宜修不由得有些心虚，“好吧，我承认，我还没来得及出手，她孩子就没了。”宜修语气里掺了点被戳穿的窘迫，“但我如今……”
“我懂。”苏郁笑着握住了她的手，“是你做的又能怎么样？是你做的，我也站在你的一边。”
“我也懂。”宜修笑着回握住她，“欣常在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了，再提无意义。如今……怎么压下去祺贵人才是正理。”
“之前我已经出过手，再出一次，少不得皇上要说我妒忌了。”苏郁想了想，随后笑道，“养心殿里，不是有个现成的吗？”
“浣碧？”看着她，宜修也笑了出来，“好，我去安排。”
“我还没说要怎么做呢，你去安排什么？”苏郁吃惊地问道。
“你如今有孕在身，不适合多思，安心养胎，剩下的……交给我。”宜修笑着拍了拍苏郁的手背，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很没用。”
“怎么能没用呢，我的全部寄托都在你身上，你是我最不能没有的人。”宜修说着轻抚了一下苏郁的肚子。
“太医说了，是个男孩。”苏郁笑着轻抚着宜修的脸。
“我知道。”宜修笑着点了点头，“只等他平安落地，便是这宫里最金贵的阿哥，到时候……”
“到时候你所有心愿便可成了。”
“是我们的心愿，我们可以长相厮守的心愿。”
苏郁笑着点了点头，抱住了宜修的身子，宜修轻轻拍着她的背，将她紧紧搂在自己怀里。
“宜修，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
“怕生孩子，怕疼……那天……你能不能来守着我？”
宜修收紧手臂将她搂得更紧，轻抚着她的背，“这还用说，我一定来。我已经跟李太医说好，到时候我就在你床边守着。我不能骗你，生孩子是疼，生弘晖的时候，我疼的都想死。但熬过去就好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等你把我们的小阿哥平安生出来。”
“我想去圆明园坐月子。”
“好，明日我就去找皇上，我们一起去圆明园，那边凉快，最后的这三个月我绝不让你受一点苦。”
“我困了……”
“我扶你躺下，你安心睡，我给你涂润肤膏。”
“嗯。”苏郁笑着躺在了床上。
宜修坐在床沿，摘下了护甲和戒指。怕她觉得自己手凉，她轻轻在自己手上哈了哈气。取过一旁瓷盒里的润肤膏，指尖蘸了点膏体，在掌心中搓热才轻轻涂抹在苏郁因孕后期干燥发痒的肚皮上。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腹中的孩子，顺着胎纹缓缓打圈，低声道，“这膏是用杏仁油和珍珠粉调的，擦着不腻，能缓些痒意。等去了圆明园就好了，那边比这宫里凉快多了。”
苏郁闭着眼，任由她的指尖在肚皮上滑动，呼吸渐渐平缓，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没多久便沉沉睡了过去。宜修静静看了她片刻，俯身亲了亲她的嘴，替她掖好被角，才轻手轻脚地起身，借着烛光最后望了眼苏郁隆起的肚子，眼底满是期待与珍视，转身从密道离开了翊坤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