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折腾之后，皇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睡去。躺在他身边的苏郁，却无奈地看着床顶。虽然刚刚洗了澡，可还是觉得恶心。指尖无意识地攥着锦被一角，鼻尖似乎还萦绕着挥之不去的龙涎香气息，与她身上清雅的兰芷香混在一起，反倒更添了几分腻味。她缓缓转头，望着身侧皇上熟睡的面容，眉头微不可察地蹙着。明明刚用玫瑰露仔细净过身，肌肤却仍像蒙了层薄纱般不自在，连呼吸都带着几分滞涩。宜修，老娘为了你，什么都豁出去了，你却为了所谓的分寸疏远我，真是……可恶至极！
她悄悄将身子往床沿挪了挪，尽量避开皇上散发出的龙涎香，鼻尖仍萦绕着那股混杂的腻味，胃里又泛起一阵细微的翻涌。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不去想方才的种种，指尖却依旧紧绷地抠着锦被上的针脚。
身侧皇上翻了个身，手臂无意识地搭了过来，苏郁浑身一僵，待确定他只是睡沉了，才缓缓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那只手挪开。殿外的更漏声敲得缓慢，她望着帐顶的暗纹，只觉得这漫漫长夜，比应付十次后宫的请安还要难熬。
景仁宫里，宜修呆呆地看着桌子上的那碟子芙蓉糕。等了这么多天，她还是没来过。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应付一切，可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思考了。这段日子，她习惯了苏郁动不动就往景仁宫跑，也习惯了什么事都问她一句，听听她的看法。今日，她终于忍不住，派了剪秋过去，邀请她晚上来吃点心。她已经把自己的姿态放低了，只要她来，她愿意跟苏郁承认错误，不想守分寸便不守吧。她想怎么样都好，她喜欢抓着她的手，那便把手给她让她抓个够。可是已经过了三更，她还是没有来。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宜修心神一动，笑着转过了头，“苏……”可当看到身后走来的的人是剪秋时，她又失落地收回了目光。剪秋端着盏新换的烛台进来，烛火跳动间，映出了宜修眼里的落寞。
“娘娘，三更天了，该睡了。”剪秋轻声说道。
“再等等吧，也许她……”
“娘娘，不必等了，年贵妃不会来了。皇上今日去了翊坤宫，听说……是年贵妃派人去请的。”
宜修握着帕子的手猛地一顿，指尖无意识地绞紧，帕角的金线被揉得发皱。她盯着那碟早已凉透的芙蓉糕，糕上的糖霜像结了层薄冰，映着烛火，晃得人眼晕。半晌，她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气，“是她……派人去请的？”
剪秋见她脸色发白，忙上前一步，“外头的人是这么说的，还说……翊坤宫夜里亮着灯，笑声传得老远。娘娘，您别往心里去，许是皇上正好有空，年贵妃不过是顺嘴请了一句。”
宜修缓缓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遮住了眸底翻涌的情绪。她松开绞着帕子的手，指尖却仍有些发颤，轻轻落在桌沿上，拿起了一块芙蓉糕送进了嘴里，往日苏郁总笑说这芙蓉糕甜得恰到好处，如今尝起来，大抵是凉透了，才连带着心都跟着发苦。
“娘娘，这芙蓉糕凉了，伤胃的。娘娘别吃了，夜深了，奴婢扶您去休息吧。”
宜修却没撒手，指尖捏着那冰凉的糕体，糖霜沾在指腹，像一层化不开的冷。她慢慢嚼着，咽下时喉咙发紧，声音也带着几分涩意，“凉了才好，省得记着往日有多甜。”
看着这样的宜修，剪秋心疼不已，“这个华贵妃，真是不知好歹！娘娘待她那般好，她却这般拎不清！”
“不是你说的，不能越界，要守分寸吗？她是宫妃，侍候皇上，不正是她在守她的分寸吗？她哪里做错了吗？”宜修轻声问道。
“娘娘……”
宜修将手中剩下的半块芙蓉糕放回碟中，指尖在冰凉的瓷碟上轻轻划过，声音淡得像蒙了层雾，“这不是很好吗？往后啊，景仁宫是景仁宫，翊坤宫是翊坤宫，各守各的分寸，倒也清净。”
剪秋看着她强装平静的模样，心里更不是滋味，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低声道，“娘娘心里明白就好，只是别委屈了自己。这宫里，奴婢只盼着娘娘好好的。”
宜修微微侧过身，目光落在窗棂外沉沉的夜色里，远处景仁宫大门外的灯火早已隐在树影中，只剩几点微光，像极了她此刻心里残存的那点念想，正一点点灭下去。
“委屈什么？”她轻笑一声，声音里却没半分暖意，“本宫是皇后，有权力有地位，本宫有什么可委屈的？”她抬手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动作从容，仿佛方才那个对着冷糕失神的人不是她。“你也别再念叨华贵妃了，”她转头看向剪秋，语气平静得近乎淡漠，“往后各司其职，她固她的宠，本宫掌本宫的权，互不相干，才是正经。”
剪秋看着她眼底藏不住的疲惫，却只能应声：“是，娘娘。”
宜修没再说话，转身往内殿走，裙摆扫过地面，没发出半点声响。走到屏风后，她才停下脚步，抬手按了按心口。那里像被冷糕堵着，又沉又涩。她想，或许过些日子，等这股子涩意散了，真能如自己说的那般，各守分寸，落个清净。可眼下这漫漫长夜，她也不知道该如何硬撑着挨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