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真买不起,今日便不会踏进来。”
周颂宜语气淡然,却带着十足的底气。
“倒是你,身为伙计,不辨货品好坏,只凭衣着看人,如今被戳穿了底细,就恼羞成怒,这就是锦绣妆阁的规矩?”
薛贵被她的气势震慑,往后缩了缩,却依旧梗着脖子。
“我...我才不管这些!你要么买东西,要么就滚出去,别在这里胡搅蛮缠!”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就要去推周颂宜,那模样,竟是要动手赶人。
周颂宜眼神一冷,周身的温淡瞬间褪去,宛若覆了层薄冰。
她足尖轻点,侧身轻巧避开他的手,指尖如蝶翼般轻轻一扬,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薛贵手里的胭脂盒应声脱手,“哗啦”砸在地板上,殷红脂粉混着碎瓷片撒了一地,艳得刺目。
“你敢摔我的东西!”
薛贵彻底炸了,脸色涨成猪肝色,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动粗,粗粝的手掌已经扬到半空。
可刚迈出一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喝,那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瞬间将他的气焰浇灭,吓得他僵在原地,手臂僵在半空,连动都不敢动。
“薛贵!你敢动她一下试试!”
那声音冷冽如冰,裹挟着彻骨的寒意,像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
薛贵浑身一哆嗦,方才那股子嚣张气焰瞬间被抽得干干净净,扬起的手渐渐垂落,指整个人僵硬得如同木偶,缓缓转过身去。
只见薛云烟的裙摆沾着些许风尘,裙角还沾了片枯叶,显然是听闻店里动静,从外面一路急奔回来。
她平日里待人接物总是带着三分温和笑意,眉眼间尽是温婉,可此刻那双凤眼却凝着浓霜。
瞳仁里像是淬了冰,目光如出鞘的利剑般直直刺向薛贵。
“堂、堂妹……”
薛贵瞬间没了方才的蛮横,声音发虚,像被抽走了底气,眼神躲躲闪闪,不敢与她对视。
脚下不自觉地往后挪了挪,恰好踩在散落的脂粉上,艳红的粉末瞬间蹭得满鞋都是,狼狈得像只落荒而逃的野狗。
薛云烟根本没理会他的慌乱失措,目光先掠过地上四分五裂的瓷片,殷红的脂粉混着碎屑散了一地,艳得刺目,随即又扫过货架上那些所谓的货品。
胭脂色泽暗沉发乌,香粉颗粒粗糙,连装妆品的瓷盒都带着劣质的毛边,分明是市面上最廉价的仿品,哪里还有半点锦绣妆阁正品的精致模样!
她的心猛地一沉,脸色一寸寸沉了下去,连唇色都淡了几分。
方才她在外面跟褚景彦闲谈,就听见店里传来争执声,还夹杂着薛贵粗声粗气的呵斥,心头一紧便快步往回赶。
进门竟亲眼看到薛贵扬手要对她的恩人动手,再联想到货架上的仿品,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店里的姑娘们呢?”
薛云烟的声音压得极低,像冬日结了冰的湖面,平静下藏着汹涌的怒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一字一句都砸在薛贵心上。
薛贵眼神闪烁得更厉害了,眼神飘向窗外,支支吾吾道:
“这、这几日天凉,生意不好,我想着……想着让她们先回去歇几天,省些工钱,也、也能帮你减轻些负担……”
“省工钱?”
薛云烟猛地提高声音,语气里满是嘲讽与失望,她快步走到柜台前,伸手拿起一盒仿冒的胭脂,指尖触到那粗糙的粉质。
“我看你哪里是省工钱,分明是想趁我不在,把店里的正品全都换成这些破烂玩意儿,好把卖正品的银子都揣进自己腰包!”
这话像一把锋利的尖刀,精准地戳中了薛贵的心事。
他脸上的慌乱瞬间褪去,索性破罐子破摔,脖子一梗,脸上又露出几分蛮横无赖的神色,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是又怎么样!薛云烟,你别给脸不要脸!这锦绣妆阁迟早都是我的,我拿自己的东西换点银子周转,有什么错!”
“你的?”
薛云烟气得发笑,笑声里却满是寒意,眼底的失望浓得化不开。
“薛贵,我当初念及亲戚情分,爹娘催着我嫁你时,我宁可得罪长辈也没应下那门亲事。
后来又念着你在家中受叔婶的气,破例让你到店里做事,本是想着让你有个体面营生,是念着几分香火情分。
可你呢?
你却监守自盗,用这些劣质仿品以次充好,若是伤了客人的脸,锦绣妆阁这些年的名声,岂不是要被你彻底毁了!
如今你竟敢对上门的客人动手,你真当我薛云烟性子温和,就好欺负不成?”
“欺负你又如何!”
薛贵被她戳穿了所有底细,索性撕开了最后一点脸皮,梗着脖子嘶吼道。
“你一个姑娘家,守着这么大的妆阁有什么用?早晚还得嫁给我!
这妆阁、你的人,将来都是我的!我现在拿点东西,不过是提前拿我自己的东西,有什么不对!”
他越说越理直气壮,眼中甚至露出几分贪婪的光,竟上前一步,粗糙的大手直直伸过去,想要去拉薛云烟的手腕,嘴里还带着几分自以为是的温柔,念叨着:
“云烟,你别闹了,跟我好好过日子多好?这妆阁有我看着,绝不会出乱子,你安心做你的薛夫人,不比你整日抛头露面强?”
“放肆!”
薛云烟猛地后退一步,像避开什么脏东西似的避开他的触碰,语气里满是厌恶与决绝。
“薛贵,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这门亲事我这辈子都绝不会应,锦绣妆阁更是我一手打拼出来的心血,你想不费吹灰之力据为己有,简直是痴心妄想!”
她转头看向一旁神色淡然的周颂宜,见对方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从容,眼底不禁掠过一丝歉意。
随即又猛地转向薛贵,语气斩钉截铁,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今日我便把话撂在这里,你私换货品吞掉的银子,限你三日内一分不少地还回来。
即刻起,你被开除了,再也不是锦绣妆阁的人!
若你敢赖账,或是再敢来这里纠缠我、纠缠客人,我便直接报官,让官府来评评这个理,看看你这监守自盗、欺压客人的罪名,该当如何处置!”
薛贵愣在原地,看着薛云烟眼底那不容置疑的决绝,又下意识地瞧了瞧店门口。
不知何时,周围已经聚拢了不少街坊邻居,有人探头探脑地往店里看,有人对着他指指点点,那些议论的声音虽小,却像针一样密密麻麻扎在他身上,让他又羞又恼,脸颊涨得通红,可偏偏不敢再放肆。
他心里清楚,薛云烟向来说一不二,性子看着温和,骨子里却比谁都刚硬。
真要闹到官府去,他私吞银两、以次充好的勾当一旦曝光,不仅要赔钱,还要吃牢饭,到时候可就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