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瞒二位。他声音低沉。
这作坊传承三代,向来只做些寻常脂粉,若能得二位青眼,自是求之不得。
只是不知这新式妆品的制作,可有特别讲究?
周颂宜从袖中取出一卷绢帛,徐徐展开。
但见其上用工笔细细绘着各式器具图样,旁注清秀小楷,将每道工序的要领标注得明明白白。
这是妆品的制作流程。
她轻声道,其中最要紧的,是火候的把握与材料的配比。
王老板凝神细观,时而恍然颔首,时而蹙眉沉吟。
忽然他指着一处道:夫人,这修饰膏需隔水蒸制两个时辰,怕是现有的蒸锅不够用......
器具之事王老板不必忧心。
薛云烟爽利接话,需要添置什么,尽管列个单子,这笔开销由妆阁承担。
周颂宜微微颔首,纤指轻点图纸。
器具尚在其次,要紧的是每道工序都马虎不得。
譬如这蔷薇粉的研磨,必得用石磨徐徐碾磨,若是贪快用石臼猛捣,反倒坏了花香的醇厚。
正说话间,忽见厢房帘栊微动,一个清秀少年探出身来,见有客人在,忙要缩回去。
顺儿,过来见过二位夫人。王老板招手唤道。
那少年约莫十四五岁年纪,穿着半旧的青布长衫,虽面带腼腆,举止却颇有章法。
他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目光却不自觉飘向石桌上的绢帛。
周颂宜见他眼神清明,心中微动,温声问道:可曾读书识字?
王顺赧然垂首:在学堂读过几年书。
周颂宜便将绢帛递与他看:你且瞧瞧,可看得明白?
少年凝神细观片刻,指着一处小字谨慎问道:夫人,这搅拌至起泡,可是要始终顺着一个方向?
正是。
周颂宜眼中掠过赞许之色,若是来回乱搅,膏体便容易泄了精气。
薛云烟见状轻笑:王老板,令郎心思缜密,往后这监工的差事,倒是个好苗子。
王老板面上难掩自豪,却仍谦道:小儿愚钝,还要多经些历练。
接下来周颂宜将每种妆品的要诀细细道来,她说得详尽,王老板听得专注,不时提出疑问。
王顺侍立一旁,更是听得目不转睛。
最要紧的是洁净。
周颂宜正色道,所有器具必得以沸水烫过,做工时需佩戴口罩,免得唾沫星子溅入产品中。
王老板连连称是:这个自然。小号虽不大,规矩却是有的。
谈及工钱时,薛云烟展露出商贾本色。
妆膏每盒两文,胭脂每盒一文半,香粉每盒一文,首批各要一百盒,王老板意下如何?
王老板在心中略一核算,脸上绽出笑意:薛老板痛快,就依您说的办。
不过...薛云烟话锋微转,若是出了差池,这工钱可是要扣的。
应当的,应当的。王老板忙不迭应承。
谈妥细则,薛云烟取出一纸契约。王老板细细看过,郑重地按下朱砂指印。
这时王顺忽然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褚夫人,小子愚钝,想跟着夫人学这妆品制作的手艺,定当恪守本分,绝不外传秘方。
周颂宜望着少年诚恳的目光,想起他方才敏锐的观察,心中已有计较。
你既有此心,我自当倾囊相授。
只是需记得,这手艺学成了是你的造化,配方却是咱们安身立命的根本,万万不可外泄。
王顺激动得满面通红,连连称是。
日影西斜,金辉满院。
周颂宜与薛云烟起身告辞。
归途上,薛云烟望着天边绚烂的晚霞,轻叹:
没想到今日这般顺利。
李大夫负责原料,王老板负责制作,接下来就要看妆阁的销路了。
周颂宜眸光清亮:这才只是开始。往后还要研制新品,精进工艺......
有妹妹这般妙手,我还担心什么?
薛云烟嫣然一笑,待这批新品上市,定要让全县城的夫人小姐们都眼前一亮。
二人相视而笑,秋风吹动衣袂,仿佛也在为这崭新的开端而欢欣。
周颂宜望着蜿蜒的青石板路,心中涌起久违的充实。
自从回到这个时代,她一步步从困顿中走出,终于寻到了属于自己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