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颂宜被她这股子蓬勃的热情感化,指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唇角漾着温婉的笑。
“我早说过,薛老板是懂行的人,这些东西定能入你的眼。
咱们一个懂手艺,一个懂经营,合作着来,断没有错的道理。”
她话音刚落,便见薛云烟捧着紫檀木匣的手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淡了三分。
薛云烟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木匣边缘,檀木的温润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平复几分。
方才被惊喜冲昏的头脑,此刻已被老生意人的审慎占据。
她抬眼时,眼底已没了方才的雀跃,只剩几分郑重。
“褚夫人,咱丑话说在前头,这东西我得带回去试用一个月。”
周颂宜瞳孔微缩,端着茶杯的手轻轻一顿,刚要开口询问,就见薛云烟慌忙前倾身子,语速都快了几分。
“您别多心!绝不是信不过您的手艺,只是万一有客人过敏,砸的可是咱两家的招牌啊!”
她拿起那方瓷盒,指腹细细摩挲着盒盖,语气里满是对生意的敬畏。
“我开妆阁十年,最看重的就是靠谱二字。
您的手艺是真绝,但没经住市场检验的东西,我绝不敢往客人脸上抹,这不光是对锦绣妆阁负责,更是对得起您这好手艺,不是吗?”
周颂宜听罢,眼底的诧异化作深深的赞许,她放下茶杯,笑着将木匣往薛云烟面前又推了推。
“薛老板这话说到我心坎里了!
试用本就是该有的环节,我自己已试了大半个月,但您日日守着妆阁,接触的闺秀、农妇各色客人,比我更懂她们的肤质喜好。”
她顿了顿,补充道,“这里面每种都备了两份,一份您自己用,一份让店里最资深的伙计也试试,多攒些反馈,批量制作时也好精准调整。”
薛云烟悬着的心彻底落地,她把木匣紧紧抱在怀里,眉梢眼角都堆着笑。
“就知道褚夫人是通透人!
您放心,一个月后我准带份厚册子来,保准写得明明白白!”
窗外秋风卷着桂花香漫进来,混着案上热茶的雾气,把深秋的凉意烘得干干净净。
两个女人相视而笑时,周颂宜忽然拉过薛云烟的手,悄悄往她掌心塞了包油纸裹着的药粉。
“薛老板如此体谅我,我也不能藏私。”
她声音压得极低,“这包东西,能让你彻底摆脱薛贵那混蛋的纠缠。”
薛云烟浑身一僵,捏着药粉的手微微颤抖。
周颂宜见状,朝她递了个安心的眼神,附耳细说几句。
薛云烟先是错愕,随即眼底燃起狂喜,嘴角怎么都压不住,连连朝周颂宜点头。
翌日,安县县衙门口人头攒动。
“听说了吗?锦绣妆阁的薛娘子把她的堂哥薛贵给告了!”
“真的假的?不是说两人都快成了吗?”
“成什么呀!我听说那薛贵根本就是个泼皮无赖,想赖上薛娘子呢!”
“啧啧,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也不容易,这薛贵可真不是东西……”
堂外围观的百姓伸长了脖子,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好奇。
堂内,气氛肃穆。
县令陆文渊端坐明镜高悬的匾额之下,眉宇间带着一丝被从家中温馨氛围里硬生生拉出来的不悦,但更多的则是审理案件的专注。
他昨夜才抱着软糯的儿子,看着气色日渐好转的夫人,心中满是安宁,没想到一大早就碰上这等糟心事。
堂下,薛云烟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未施粉黛,脸色苍白却背脊挺得笔直,如同风雨中一枝孤傲的梨花。
她跪在那里,眼圈泛红,泪水无声滑落,却不是软弱,而是充满了屈辱与愤懑。
而另一边的薛贵,则是另一番光景。
他几乎是被人从芳香阁的温柔乡里揪出来的,头发散乱,衣衫不整,身上还带着一股廉价的脂粉香气。
他跪在那里,起初还有些惊慌,但很快便强自镇定下来,眼神闪烁,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这女人居然真敢告官?
不过没关系,无凭无据,只要我咬死了是两情相悦,她一个和离妇,名声坏了,最后还得求着我娶她!到时候,妆阁、宅子、还有她那个小崽子……
“啪!”
惊堂木一声脆响,压下了堂下的细微嘈杂。
“薛云烟,你状告薛贵迷晕你,强行与你发生关系,可有证据?”陆文渊沉声开口,目光如炬。
薛云烟抬起泪眼,声音带着颤意,却清晰地说道:“回大人,民女并无直接证据证明他下药。”
此言一出,堂外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低低的哗然。
薛贵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但薛云烟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坚定:
“但是,他薛贵言之凿凿,在外四处散播,声称与我早已私下往来,情深意重,甚至……甚至已有肌肤之亲!
民女从未做过此事,只能是被人迷晕了不知情,请大人明鉴!”
薛贵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薛云烟不按常理出牌,他连忙叫起屈来,脸上堆出深情又痛苦的表情。
“云烟!你……你怎么能如此颠倒黑白?我们之间明明是你情我愿!
是,我薛贵是没什么大本事,但我对你是一片真心啊!你如今是嫌弃我了吗?竟要如此污蔑于我?”
他捶打着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我知道,定是你最近为了妆阁的事情心力交瘁,糊涂了!
听话,别闹了,我们回家,我薛贵对天发誓,定会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娶你过门,待宝儿如亲生!”
他这番唱作俱佳的表演,若非今早衙役是在芳香阁将他“请”来的,恐怕真能唬住一些人。
旁边持棍而立的衙役们,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嘴角却忍不住微微抽搐,强忍着鄙夷的笑意。
薛云烟被他这无耻的言论恶心得胃里一阵翻腾,她强压下怒火,不再看他那副令人作呕的嘴脸,转而面向陆文渊,逻辑清晰地开始反击:
“薛贵,你口口声声说我们两情相悦,私会多次。
那我问你,你既说我们常在闺房私会,那是在何时?何地?具体是哪一日,哪个时辰?共私会了几次?”